流年那些故事流过村庄的河散文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11-08

我所说的故事,已是几十年前的故事。我所说的村庄,当然也是几十年前的村庄。

那时的村庄,老屋老院,巷陌深幽。树在屋顶或舒坦或拥塞地伸展着枝叶,青绿的苔藓和细碎的黄花在每一处角落都生得坚强而散漫。村庄里,有大片的闲散和大片的清宁垂挂着,也有大片的雨云和大片的阴翳漂移着,许多故事,就住在它的里面。

一个四合院里住着四户人家。奶奶住东屋。南屋住的是一张姓人家。张老头的老伴早走了,他一人拉扯大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一辈子苦是吃了不少,只是脾气却有些特异,倔得很,做事总是有别于常人,且永不改悔。比如,别人“搋搭火”(方言。将煤粉、黄土和水按比例混合,做成炭泥,用做取暖做饭的燃料),是用煤粉将土围一圈,洒上水,用锨和镢一点一点混匀砸粘。他却是将土和煤粉先干着拌匀,再加水,再用锨拌用镢砸。再比如,别人喂猪,都是用粮食、菜叶、糟糠,加上许多的水煮了,熬成稀稀的一大锅。他却是将粮食、菜叶和糟糠兑上一点儿开水,拌成松松散散的样子,猪吃完了,再往食槽里倒上一盆供猪解渴的清水。他的特异当然不止这两件事,天天住在一个院子里,奶奶就有些看不惯他,免不了会讥讽他几句,有时会很含蓄很幽默地骂他几句。他也不会还口,至多是一头扎进屋里,重重地将门关了,再无声息。

张老头旧时是读过私塾的,许是念了不少线装的古本,肚子里自然就有许多的旧学问和旧故事。我就在他的屋里见过几本泛黄的书,偶尔忍不住伸手翻看,他也不会阻止我。书里的字是竖着写的,八九岁的我认不得几个。倒有几页图画,每每吸引了我的眼球。那画儿都是白描的古装人物,有树有石,有亭有水,凝视上半天,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究竟。那些图画,应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古装人物画,因那时正直文革,平日里所能见到的图画,除了样板戏的剧照,再就是些雄纠纠气昂昂的工农兵画了,乍看到那些扶风弄柳、柔柔弱弱的才子佳人图,心里自是有许多的惊讶,也有一些别样而新奇的感觉。

那时,田地是生产队里集体种着。农忙时节,青壮年们自是要天天出坡干活的,老人们在家忙活着一家人的饭食。张老头没了老伴,三个孩子是都要出工去的,屋里屋外的活路自然由他一人操持着。捡柴推磨做饭,喂猪喂鸡喂鸭,得空了,还要带上老花镜,坐在那把油亮的藤椅上翻一会儿书页,却也将日子过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

张老头最常做的菜就是茄子炖豆腐。盛夏里,茄子烂贱,两毛钱能买到五个大而亮的紫茄子。豆腐自是用自家的豆子换,一斤豆子换二斤豆腐。别人家做菜大都用铁锅,张老头炖茄子却用一只熬药用的砂锅。傍晚时分,一只茄子和一小块豆腐被他切成了丁,放入炝了油的砂锅里,坐在炭炉上慢慢咕嘟着。茄子烂熟了,撒上一撮芫荽,端到院子里,再剥几棵葱,上一碟辣豆酱,一家四口就围着砂锅吃。那香味,在院子里来回悠晃着,常常将我的食欲勾上来,就迫不及待地扑向奶奶的灶棚:奶奶,饭做好了吗?我要吃饭。

现在回想起来,张老头还是很懂美食的。他常常将一个腌好的胡萝卜切成条,不知道加了一些什么料,反正醋是必有的,用筷子搅拌几下,一碟清香酸脆,略带辣味的小菜就调好了。不像我们,从咸菜瓮里捞出了胡萝卜,清水一冲就可吃了,有时手懒,连用水洗一下的程序都免了。张老头冬天常常咳嗽,秋季里,他便会买下一篮子梨。拿一个梨用刚提上的井水拔上,等梨拔透了,去皮切片,撒上些白糖,张老头就每日吃一个。几次,我去他屋里玩,碰上他正端着一碗雪嫩的梨,他便夹几片放入我的嘴里。那感觉,透凉甘冽,令我满口生津。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一天吃上一个这样的梨呢。长大后,就曾用冰镇的自来水做过几次,只是吃着却远不是童年时的那般滋味,也就没了再做的兴致。以后,也再没有吃过那样的好梨,尝过那样的好滋味了。

有些学问的张老头喜欢给人说故事,谁都认为,他还是很有说书的天赋的。夏日晚上,人们照例是不会早睡的。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洗去身上油腻腻的汗,便会拿一个马扎,摇一把蒲扇,准时坐到那颗老榆树下。中间坐着的自然是张老头,他等人聚多了,就开始颇有兴致地给人们说故事,说的自然是那些古书里的情节。有时一晚上就可说完一个故事,有时是几晚上才能说完一个。张老头说得很是生动有趣,很能抓住人的心,且都是村人们闻所未闻的事儿,自是常常让人们听得入了迷。

那年夏天,他竟给我们说起了一部很长很长的书。每晚说三四十分钟,往往说到紧要处,他便停了,说一句:想知后事如何,明晚再讲,就站起来要走。听迷了的人便问他留下的那扣子明晚如何解,他神秘地笑笑,说:明晚再说,明晚再说。有时会有年轻人不依不饶,缠着要他讲出来,他便拧着人家的耳朵,说:快回家做梦想去吧。就故意打个长长的哈欠,笑盈盈地走了。

那应是张老头说得最出彩、最吸引人的一部书。故事很长,书名和情节我都忘记了,只记得书里有两个美丽的女子,名字是叫做红梅和腊梅的。我虽忘记了书里的情节,却记得村人们每晚坐在老榆树下翘首以待、聚精会神的样子。我更是日日盼着天黑,盼着坐在那棵老榆树下,聆听未知的光阴里那些爱恨情仇和美丑善恶,那些刀光剑影和风起云涌。

那些月明星稀的夜晚,那棵老榆树下的故事,让村人艰辛枯燥的日子有了些潮润,也有了些盼头。

我还记得,那部书的故事,曲曲折折,悠悠长长,被张老头从夏一直拽到了秋。

“赊小鸡来,寿光大鹅鸡……”

童年的春光里,胡同里常常会传来这样的吆喝声。当那熟悉的声音穿过一轮夏秋冬的长度,又飘荡在村庄的灰瓦上时,村里的老槐树上正开满了白色的花儿。

赊小鸡的年年会来,他们是从很远的寿光县一路骑着自行车来的。他们来的日子就像是村里的一个节日。当那一声长长的吆喝抵达村庄里的门楣和窗棂上时,约好了似的,婶子大娘们都纷纷走了出来,即使正在忙碌着,也要立刻搁下了手上的活路。如果还有谁家的女人没出来,必会有一人跑到她家的大门口,对着里面喊上几嗓子:赊小鸡的来了,赊小鸡的来了……

那些年月,村里没有谁家不养着十只八只的鸡。鸡蛋是村庄里的奢侈品,是庄户人家餐桌上的点缀物,它让村人艰辛的日子会品咂出一些香喷喷的滋味。谁家有人病了,谁家来了贵客,煮几个鸡蛋,再炖一只老母鸡,村人的希望和脸面全都盛在了热腾腾的锅里。

庄户人家怎能不养鸡呢。母鸡下蛋了,“咯咯咯”地叫着;天要放亮了,公鸡“勾勾喽”地打起了鸣。那些鸡们,日日用原生态的歌吟,满怀 地给村庄传递着喜兴和念望。有了鸡的叫声的村庄,更像是一个村庄了。

喜欢那些长着羽翼的小家伙,对小鸡们也不例外。听到那久违的吆喝声,我是一定要拽了妈妈的衣襟跑出院门的。胡同里,一笼子的小鸡从自行车上放下来,敞开了盖子。五颜六色的小鸡们让我的眼睛变得纷纷扬扬,它们唧唧啾啾地和鸣着,连同女人们叽叽喳喳的细语声,如同胡同里上演着一场春天的曲。

就有人问多少钱一只。赊小鸡的说,三毛钱一只。一群女人附和着,太贵了,两毛五吧。赊小鸡的都能说会道,往鸡笼里撒了一把小米,说,姐姐妹妹、婶子大娘们,这是寿光大鹅鸡啊,秋后下开了蛋,那蛋大的,会把你喜欢死……就别还价了,俺从寿光大老远地来,就权当给俺留下点饭钱吧。

寿光?寿光在哪里,那时的我不知道,就以为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是那些毛茸茸的小鸡们的家乡,也是村里许多公鸡母鸡们的家乡。我们家就养了两只寿光大鹅鸡,那老母鸡个头大,下的蛋也大,一个烤热了的黄黄的玉米煎饼卷了一个煮熟的蛋,就是我不能常常吃到的一顿美餐了。

没有谁再好意思讨价还价。人们开始挑选小鸡。谁都想多选一些小母鸡,就有许多累年的经验在她们的手里轻拿轻放地实践着。母亲挑选了十只,放在一个纸箱里,我禁不住用手去摸,被母亲一声吓住。母亲总怕我不知道轻重,弄坏了那些唧唧鸣叫的小东西。

一顿饭的工夫,一笼子小鸡就剩了不到一半了。这家十只,那家八只,赊小鸡的在本子上仔细地记录着。等到秋天,石榴咧嘴,玉米入瓮时,他是要来挨家挨户要钱的。

秋天,赊小鸡的收钱来了。没有谁家会难为他。刚刚收了粮食的村人,一肚子的喜悦,赶上吃饭的光景,就会邀了他一起坐下,吃上几个煎饼,喝上一碗热汤,歇一歇走乏了的身子。赊小鸡的就千恩万谢,要免了那家的几元钱。临出门,还是被主人硬是塞进了他的兜。

就有几户出了远门的,一把锁挂在大门上。赊小鸡的没有办法,就打听他们的近邻。那邻家二话不说,就掏了钱给垫上。人家那么老远的来,哪能让人家再跑一趟呢。

有一年夏天,村里就发了鸡瘟。一村的鸡死了一大半,秋后已是没剩下多少下蛋的鸡了。那赊小鸡的来要钱时,德旺媳妇就不想出。她家的鸡一只都没剩下。赊小鸡的看看她家那空荡荡的鸡栏,叹一口气,抬脚要走时,就被刚进门的德旺爹一把拉了回来。德旺爹就把德旺骂了个狗血喷头:欠债还钱,赊账还账,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就你小子能耐,就想给破了规矩……德旺立马乖乖地拿了钱,递给那赊小鸡的,打发人家走了。

那年,五奶奶也赊了六只小鸡。五奶奶是村里的五保户,一个人住在我家屋后的院子里。那年,五奶奶已是七十多岁了,春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入了伏,就突然生了病躺下了。生产队里就安排母亲去伺候她。五奶奶家的六只鸡越长越大,已长出了红红的冠子,五奶奶的病却越来越重了。那天,母亲蒸了一碗鸡蛋羹去喂她。五奶奶躺在炕上,看着碗里的蛋羹,说,侄媳妇,我怕是捱不到秋天了,求你一件事,春上我也赊了六只小鸡,到秋上,你替我把钱给人家吧。就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油渍渍的小布包……母亲说,您老快别多想,那钱我就给出了吧。五奶奶说,哪能呢,俺这一辈子就不愿欠了人家,临了了,更不能欠着六只小鸡钱躺进棺材里。到底,五奶奶还是把钱塞进了母亲的褂兜里。

那年,五奶奶果真没有捱到秋天。那天,赊小鸡的来了,母亲把我们家赊欠的钱给了他。母亲又拿出一个包,打开,一毛一毛的钱有十几张。母亲把那钱递给他,瞧着他把本子上五奶奶的名字划了。我看到,母亲的脸上,浅浅的微笑之后,是一副平静释然的模样。

母亲说,她已了了五奶奶的托付。母亲还说,一辈子没有亏欠过人家的五奶奶,可以在地下好好安息了。

洪奎爷爷是一位乡村老中医。洪奎爷爷有两房媳妇。

解放前,还很年轻的洪奎爷爷在外地行医,明媒正娶的妻子呆在家里。家里有年迈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

家乡刚解放那年,洪奎爷爷突然回来了。洪奎爷爷的归来轰动了一个村子的人。

洪奎爷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了一个大大的皮箱,后面还跟着一个俊俏的女人。解放了,洪奎爷爷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

洪奎爷爷刚回来那阵,村人几乎都被震惊了,大街小巷上的议论沸沸扬扬:洪奎又带回了一个小媳妇,模样像戏里的人物呢,听说还是前些年从窑子里花了不少的银子赎出来的。

刚回来的那天,大媳妇见到小媳妇,就惊得失了手,一摞碗被跌得七零八碎。小媳妇拉住她的手,未说话先滴下了两串泪,一声声的“姐姐”叫得让树上的鸟儿停了声。

一个下午,婆婆躺在炕上不起来,小媳妇跪在地上不起来。小媳妇说,娘啊,俺知道自己身份贱,打小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到那个地方。是洪奎哥可怜俺,喜欢俺,救了俺,您要愿意俺在家里住下,俺就是家里的使唤丫头,伺候娘和姐姐,俺也就心满意足,也就是享福了。

婆婆说,即着你吧,你愿住就住下,只是以后别再进我的屋里。

那天晚上,大媳妇收拾了碗筷,挑亮了油灯,说,我把这屋让给你们了,我和儿子去跟婆婆睡。小媳妇就又下了跪,两行清泪滴在了大媳妇的脚下。

那天夜里,大媳妇流干了下半辈子的眼泪,枕头和被角被泪打湿了。第二天,婆婆抱出了那被子,搭在了那根摇摇晃晃的晒绳上。

那床湿了角的被子挂在刺眼的日头下,洪奎爷爷看到了,小媳妇也看到了。

洪奎爷爷就在村里行起了医。洪奎爷爷把脉开方,小媳妇使称抓药。

小媳妇脑筋活络,待人谦卑热情,遇到实在贫困的病人,就会少拿些钱或者白送给药。时间长了,村人已不再拿她当做饭后的谈资了,也不再对她另眼相看了。

平日里,大媳妇带着儿子和婆婆一个锅灶,洪奎爷爷和小媳妇一个锅灶。洪奎爷爷会按时塞给大媳妇一些钱。只是外人看着,一家人倒过成了两家人。

婆婆病重,至死只让大媳妇一个人伺候,至死也未让小媳妇再踏进她的屋里。

送走婆婆后,小媳妇就说,姐姐从此可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另起锅灶挺麻烦的。大媳妇就诺诺着,刚要开口,洪奎爷爷的儿子却硬是把她拽走了。

共 62 6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曾经的村庄,曾经的老屋,从那里生长出许多故事。今天回想起来,依然那么鲜活,那么动人,带着时光的味道,让人沉醉,让人回味。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张老头的,他烹制的美味,他家泛黄的线装书,还有他说的故事,给“我“的童年开辟了一方新的天地,也给村人枯燥的日子带来了温润和希冀。春天里,寿光人将小鸡赊给村民,秋天来收账。没有人拖欠,没有人赖账。民风古朴淳厚,诚信在每个村民心里扎下了根。洪奎爷爷的故事颇具传奇色彩。两个女人,都是善良贤德之人。大老婆将男人让给小媳妇,一个人伺候老母亲,哺育孩子。小媳妇始终以卑微而热诚的态度对待所有的人,终于水滴石穿,慢慢赢得了村人的认同,大老婆的谅解和孩子发自内心的敬重。三个故事,娓娓道来,像淙淙流水,沁人心田。一篇怀旧佳作,推出共赏!问好作者!祝文安笔祺!【:燕剪春光】 【江山部·精品推荐14051 0005】

1楼文友: 21:17: 拜读牛老师佳作!生动的叙事,利索的语言,读来如饮甘泉。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回复1楼文友: 10:48:41 谢谢春光老师的点评和支持!

2楼文友: 09:40:5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回复2楼文友: 10:50:05 感谢流年加精!

楼文友: 15:46: 6 牛老师您好,和您说明一下,逝水流年的精品文是江山系统加精的,我们只有申请加精的义务,没有加精的权力的。感谢您对流年的支持,愿美文不断!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人流月经量少怎么调理

月经量少吃啥中药好

月经量少吃什么中药好

怎么治疗鼻塞流鼻涕
小儿积食是怎么回事
月经颜色淡怎么调理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