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大红的春联散文

“腊月二十九，家家贴道酉”，这是家乡多年以来延续下来的风俗。“道”为万物之源，“酉”为禾谷富裕。“道酉”是民间新年吉祥的符号，也就是现在的春联。过年时，人们在自己的大门、屋门、器物，甚至是马车、生产工具上都贴上春联，那红彤彤的颜色把个简朴的农家小院映照得喜庆、吉祥。

儿时，过完腊月二十三的小年以后，年味就真的一天天地浓烈起来了。人们到供销社或年集上买来大红的对子纸，按照自家门板、门框的大小长短，将整张的纸裁成或长方形或长条形的样子，末了用一块麻线一捆，往胳肢窝底下一夹，便去找人写对子。

我的一位本家大爷是村中为数不多的写毛笔字好的人。那时，村里正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开展“大批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像我大爷这样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打扫村子内的各条道路。尽管那时大爷已经七十多岁，但管事的人却认为“地富反坏右”这类人是越老越反动，越老越顽固。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管事的人一大清早就来到我大爷的家中，把夹在胳肢窝下的那卷对子纸往炕上一扔说，从今天开始到年三十，村里的街道你就不用再去打扫了，老老实实地把人们的对子写好就行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大爷的腰杆一下子直了起来，走路再也不是那种佝偻着身躯的样子，就连说话时的嗓门也陡然间大了不小，硬气了不少。

那时，刚上小学的我早已放了寒假。吃过早饭以后，我便急火火地跑到大爷家中看大爷写对子。大爷刚开始写对子时是站着写，到了下午，大爷就得坐着写了，并且还不时地抬起身捶打一下腰眼处。那时，我就问大爷写对子是不是很累，大爷笑了笑说比扫大街轻快不了多少。人少的时候，大爷便让我给他拽着对子纸或让我帮他研研磨，并教我怎样写毛笔字，给我讲一些关于对子的故事。

大爷说对子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它从五代十国时开始，明清两代尤为兴盛，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早在秦汉以前，我国民间每逢过年，就有在大门的左右悬挂桃符的习俗。到了五代十国时期，人们才开始把联语题在桃木板上代替了降鬼大神的名字。历史记载，后蜀之主孟昶写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应当是我国最早的一副春联。到了宋代，春节贴春联已成为一种上层社会人士的习俗。而春联真正普及于民间，用红纸书，成为年俗之一，则是在明代以后。

恰在此时，管事的人来到我大爷家，见大爷正用粗毛笔在他裁剪的那几块方方正正的红纸上写着一个字体粗大的“福”字，那迥劲有力的字体甚是好看。便笑嘻嘻地说你的字真是越写越好了。大爷搁下笔，稍微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直的身躯，对管事的人说这个“福”字是康熙皇帝的字体，只能正着贴，而不能倒着贴。管事的人便有点不高兴，说我想咋贴就咋贴，哪有那么多穷讲究。大爷说这个字真的有讲究，当年康熙爷写这个字是为他的祖母祈福祈寿而写，一个“福”字暗含了“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五重含义，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五福合一、五寿合一。而一旦倒过来，底下的“田”字就成了一个“凶”字。过年图的是一个吉利，谁家把个“凶”字贴在门上。所以说，这个字只能正着贴。

管事的人一听，二话没说，抓起那个硕大的福字揉成了一团，然后往灶口处一扔，说你还真不老实，这是暗地里咒我。然后斜着眼睛大声说再重写一个，别写这样的。大爷看了看管事的人，默默地拿出自家准备的对子纸，手腕颤抖着写了一个正楷的福字。

管事的人走后，我对大爷说，你告诉他那么多干啥，就让他倒着贴，省得他平时老欺负你。大爷瞅了眼晾晒在屋里的一地红彤彤的春联说，孩子啊，你还太小，还不懂得啥叫人性，啥叫运动。这个人本性并不坏，就是目光太短浅，咱不怪他。于是，我便又缠着大爷给我讲福字正着贴的讲究。大爷笑着说，福就是福，正着贴就是福，没啥讲究。之后，他又给我讲了“福”字倒着贴的传说。

之后的几天，大爷一直忙着写对子，那浓浓的墨香竟然一时间掩盖住了炸年货的香味。来求大爷写对子的人见大爷累了，也赶紧给他端过一杯茶水让他歇歇，有的趁机给大爷点上一根烟。那几天，是我一年之中见到的大爷最扬眉吐气的几天。

在把所有人的春联都写完后，大爷才开始写自家的春联。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后，大爷问我想不想来年吃到更多的黄瓜，我说想啊，当然想了。大爷说想吃黄瓜就跟着我去给菜园子的草门子上贴上副春联。于是，大爷提着浆糊桶拿着刷子，我则拿着刚刚晾干的那一副“今冬好大雪，来年瓜果香”的春联来到了菜园子附近。我对大爷说这不像副春联，更像是一句祝福的话或一个愿望。大爷笑着说就是一个愿望，是我和菜园、青菜共同期待的一个愿望。我记得那时菜园子里空荡荡的，除很厚很厚的积雪覆盖着泥土外，再无任何东西。大爷告诉我，别看现在菜园子里啥也没有，但来年春天，积雪融化后，韭菜、蒜苗就会茁壮地生长起来。春天，我再种上几架黄瓜，到时就有黄瓜吃了。你不知道，我把拾了一年的粪都用作了这块地的底肥。我问大爷管事的人不是不让自家种菜园吗？大爷说菜园在咱自家的屋台子上，这不叫资本主义的尾巴，他们管不着。春联贴还后，白白的雪，通红的春联，倒也把冷冷清清的菜园子给映照得亮堂堂的。

我上高中时，大爷已故去多年。凭着自己多年来给大爷打下手的功底，我竟然也自己写起对子来。但自己所写出的字，与大爷那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的字体相比，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此时，我真的体会到了写字也是一门真功夫，而凭各家各户的特点现编对子更是一门绝学，于是，我只好照着对子书，书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等内容老套的对子。而每当此时，大爷教导我的那些“编对子时，为了让对子音韵和谐，错落起伏，要注意声律相对，平仄相调”的话便又浮响在耳边。

现如今，机器印制的春联早已替代了人工手写的春联。无论是字体、纸张，还是春联整洁、板正的程度，都比以往那些手写出的春联强得多。唯一不变的就是春联那大红的底色和所蕴含的喜庆内容，以及贴春联的人那种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唯一不变的就是大红的春联所幻化出来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喜气洋洋、春意盎然的节日氛围。

小年已过，熙熙攘攘的农村年集上、川流不息的城市市场里，到处都能看到春联那鲜艳靓丽的身影。那惹人注目的大红色，那窄窄长长的身形，俨然是一个个春天的使者，正和着阵阵春风，带着股股春意，跳动着欢快的舞步，把红彤彤的祝福送到千家万户。

我徜徉在自发形成的偌大的一个春联市场里，慢慢地走，慢慢地品读着春联上的内容。虽然我的内心既激动，又温暖，但我却只挑选与我大爷书写的有些清瘦的柳体春联来购买。因为我知道，这种字体里暗含着一种做人的筋骨。

共 264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大红的春联】中国老百姓之所以对贴春联一直情有独钟，是因为中国人自古就有个乐观的思维观念。大家借助于春联，表达对即将过去的一年的欢喜和幸福的心境，或者表达对新的一年的期盼与厚望。在这个中国年的传统观念里，一年中有个好的开端是最吉利的事，所以，每到春节就通过贴春联表达自己的美好感受和对未来的一种美好期盼。社会在飞速的发展，作者满怀着一颗怀旧挚爱的心，用饱蘸深情的笔触，栩栩如生追忆着和大爷写春联的点点滴滴，感叹手写春联几乎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家家贴大红的春联，贴的是希望，贴的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贴的是对来年丰收的憧憬。感谢赐稿山水！问好苍茫黄河口老师！创作愉快！【山水神韵：gaogao高原】【江山部·精品推荐160 210016】

1楼文友： -21 11:16:21 我们家贴春联一般都是选择在大年三十这天。初一拜年时，欣赏每家每户对联的内容和字体，真是其乐无穷。也许是有点怀旧的情绪在其中，觉得手写春联有着非常美好的象征，真希望这样有意义的东西应继续普及并传承下去。问好老师！春安！ 爱好文字 喜好写作

回复1楼文友： -21 1 : 2:40 感谢高原老师的精彩编按与点评！祝您春安！

2楼文友： -22 04:56:28 看望友友，拜读佳作，点赞佳作！遥祝笔健文丰，精彩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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