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小说决战前夕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08-26

仔细地用了一个多钟头,将菜刀在磨石上磨得刀刃可以削纸。它仿佛有了一种磁的触力,薄薄的白纸轻轻的接触刀刃,一点都不飘滑,接触之处的刀刃像是被纸吸进去的在纸上留下了割痕。这一瞬间,我拿手、拿刀的两手几乎没动,根本就没用上一丁点儿的气力。

我知道,已经磨到了最锋利的程度了。它只是普通的菜刀。

若是精钢锻造的,磨到这个份上,拿一根长头发来贴着刀刃一吹,头发就会两断。我对磨刀,很有经验。我爸曾经做过铁匠铺的学徒,是他教我哪些刀能磨得极利,哪些刀是很容易卷刃的。以前我磨的标枪可以很深地捅进野猪身上,现在磨刀可不是为了削纸!

太阳正在虚张形势地落下,月亮正在悄悄升起。我看见残霞如血,染红了大地。

残霞也染红了我。乱七八糟的废墟,一片血色的空旷。穿上外套,掩护菜刀,正是早晚温差足以令人添衣的自然利用,没人会知道外套包藏凶器。我开始狩猎。

中秋啊,节日的喜庆,以日期和月亮的对应,在地平线的尽头,形成了四面八方而来的包围。天空的边际染着彤红霓彩的很有深度的光泽,对比着我头顶上方的漠然暗淡,城中村的遗址正沦陷于大都市里,没人对此表示多大的注意。

乌黯黯的横在我面前的那条路,犹如小妹的身材,有凹有凸,扭曲着,傍着围墙。围墙有缺有坍。在围墙里的中央,我家的那两间灰头灰脸的砖瓦楼,渺小而远,像是钉子,以挺立的姿态冒尖。墙上刷着好多个红漆的“拆”字,使屋身因此而显得生硬、坚强。

我的眼睛剔除那圈围墙,巡视那片一马平川的极具规模的空地。耳边回荡起多年之前仔细收藏的嘶吼: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我们一直都是一无所有!并且从来就是这样!我只是看着太阳、月亮,数着不断增加的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白天黑夜的轮回,照见工作、休息、吃饭、睡觉、男人、女人。

月亮圆圆的,亮晃晃!路灯昏黄,照不见泥土,也照不回昔日村庄。

建筑垃圾就地处理,弄平了再弄平,恰似战场之上把阵亡之人就地埋葬。砖块、瓦片、水泥块已被压路机细细压过,铲车停在一旁。

很有大兵压境的气势,那铲车,以及压路机。一种拼死一战的决心,在两间砖瓦楼中蕴含,在钢铁和燃料油的气味中等待被明天的太阳引发。

死,是一种必然,谁也逃不掉!死,更是犹如渺小的砖瓦房在铲车下的十分轻易!

人在,屋在,拼了吧。屋若不在,人该何在!大不了被铲车巨大的车轮辗成血肉模糊!红得就像红旗招展!大不了在悲伤流泪时瞎掉眼睛!我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大不了与房子共毁亡,如果我连赖以住宿的小窝都没了,我活着又能怎样?

房子啊!十万元人民币!一千张一零零!一张等于两个小妹的张开两腿!

那条熟悉的黄狗懒洋洋地趴着,贪婪地张着嘴巴,露出黑色的长舌往上跳拨。它有点发疯地仰着脖子汪汪叫着,像是对我,也像是对着发廊,又像是对着天际的月亮。

发廊的门,半掩着。门板是玻璃。玻璃上迷迷糊糊的塑料纸好像破碎了又新贴了一部份。隐隐约约,里面几个女人晃动,类似于皮影戏的表演。

扬着刺鼻的炭烟,小摊子炸着油煎饼。野草枯萎了,野花凋谢了。小车子呼啸而过,卷起呛鼻的尘土气味。车来车往,人来人往,都在尘氛之中。两个月前还是完整的方圆六七里大小的这里的城中村,在五天前,已经只是剩下最中心的我家,还有的就是最外围的正北面的半壁江山的小巷。

巷边有些丛状植物,菊花形的,红色、白色、黄色。宛若发廊里的众多小妹,胖的、瘦的、露肩的、坦胸的、露脐的、大腿白晃晃的。

门开了,一张让男人回头的脸,有许多母鸡似的褐色斑点。桔红色的灯,一张张可以折叠的椅子排得很挤,椅面触目惊心,那些人造革是血红色的。

女人的香水,男人的烟味。女人的体香,男人的汗臭。

来,来坐吧,坐啊。

坐,坐啥呢!

我们这里这多小妹,让你坐着慢慢挑选啊!

也许,她能做我的“小妹”,但她肯定不屑我这样的“小弟”。因为,她会说:你是我哥、你是我爷,你是我老公,一次性的老公!

我只记住她脸上的斑斑点点。母鸡拉孵了,主人给它抓了一碗虫子。虫子拼命地相互挤压,一只叠着一只。母鸡啄起一条虫子,挑断它的神经,细细啄尽它身上每一寸肉。

残忍、残酷、弱肉强食。而这是最最基层的!一切母鸡,能够有虫吃,太美了。

大哥,昨天干嘛不来见我,你放我鸽子是吧,你觉得我是鸽子吗?女人尖锐而又充满挑逗的声音:鸡跟鸽子也差不多吧?

我,我其实来了。男人憨笑着,他的眼睛变斜了,斜着盯着另一个美丽女人的双腿。

你是像孙悟空那样变成一只苍蝇飞进来的吧?

来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那男人打开手上捧着的盒子。

啥呢?买的吗?

是,是月饼,很好吃的月饼,真的,很好吃。

月饼,里面有啥呢?火腿吗?其实,不如我的大腿,如果那里面有金条的话,我啊我就心甘情愿的打半折包给你半年一百八十夜。那女人晃动着簇满了凌乱色彩的头发,嫩白的膀子纹着一朵血红的花,臃肿的双手向那男人展开:给我一根烟。

我操,死机,妈的,又死机了,次货!柜台电脑前的键盘被拍得像要破了,老板急得脑门子冒烟似的:见鬼了,是电脑不好还是络不好?

老板娘虚惊一场:死鬼,你弄得死了你娘似的,就不能到楼上去看电视吗?有你最喜欢的那个送了又租的阴给你唱辣妹子,辣妹子。

那首歌啊我最爱听了,辣妹子啊辣。

辣你个妹子吧,快去吧。老板娘伸手指着柜台旁边的通道。那个男人呵呵笑的往通道走。

他,铲车司机,烧成灰我也认得。他生硬地捧着月饼盒:香烟就在我左边的裤兜里,你自己拿吧,这月饼挺贵的,三百多元呢!

忽悠谁啊,你个五十元还讨价还价的山东大汉,没被武大郎灌醉吧!老板娘刻薄地笑了。

哟。鸡斑女人尖利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很有穿透力,像一把刀子,刮出了一个真相。

真的真的,这是我老板送的,就今天送的,是高级会所订做的月饼,贵着呢,那可是五星级宾馆那样的会所,是我老板的,据说是洗钱的,他们会所里的人啊口味极刁,不甜不淡,很香很有口感,我舍不得吃。

好啦好啦,拿钱吧,五十元,一元都不能少,给你个小妹吧,很新鲜的,就这村里的,三个月前她还是很正经的黄花闺女。

黄花闺女?不是你吧?小妹,是谁?

就你老板弄下的这个大村子里的三个月前还是个黄花闺女的小妹妹,她就要没地方住了,就住我这里,随便也在这里解决就业问题,所以,她新鲜着呢。

很柔软,很舒服,小妹的床。房间里还有一种野菊花的味道。她爱干净,会整理被褥。我很懒,大冬天床上没褥睡了也不感冒。

哥,晚上你就睡我的床吧,沙发不好睡的,我睡这头,你睡这头,你快去洗脚啊,非要让我给你洗脚吗?

屋里只剩下小妹和我,她喜欢搂我脖子,贴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话,说了几句就会忽然往我耳孔里猛吹一口气。我给了她一巴掌,看似很用力,其实很轻。

妈,给我生个小妹妹!我喜欢邻家的女娃娃。

我爸认真地喝了鸡子酒。深夜里,传来木板床的咿呀咿呀,像是小船在河水里划着桨。

我如愿以偿,把小妹抱在怀里,换掉了湿了的尿布。她转动小眼,咧着嘴朝我笑,一只幼嫩的手不老实的往我嘴里送,另一只手快乐地被她自己的嘴巴吮得湿津津的。

巷子越来越暗,只有胸腔起伏的动响。越来越静,夜深了,听不到猫叫春。

五十元,四六分成,小妹能赚三十元。我把菜刀在腋下松了松,重新夹住。

我发现,其实,铲车司机是领工资的。他要工作,要赚钱。他没错,错的是他的老板。

他的老板,我不知是谁?邻居们曾经众口一词的说是省里某套领导班子第一把手的大舅佬,并且,他又是中央某部门一把手的姑表亲。或许,是吧。

但是,我家没钱,房子拆了就是我爸我妈我和我妹去睡马路。造二间一楼一顶的房子,最起码最简单的也要十万元人民币,那可不是人民屁啊。我爸已经用不着睡马路了!可是,我呢?我为什么还活着?

生活,必须用钱。我的收入很不好,跟我们那些一大帮灰头灰脸的一模一样。

钱呢?在哪。我必须以十万元为交换,拼他一死也无所谓。

那扇门又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东张西望。就像山林中的野猪。

曾经为了给美好的生活打开阿里巴巴之门,我去过老家附近的山上,打野猪。带了四条狗,一声不响,探着脑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面对野猪,必须毫无人情,摈弃人性。否则,就会被野猪撞死。

林子很黑,比巷子黑得多了。天上的星星随时可比野兽的眼睛。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一些细微而清脆的响声。鸟儿叫了。小山鼠吱吱地穿梭于岩穴。墓碑旁长满了野草,常青藤严严地裹住碑上的文字。坟墓边上是歪歪斜斜的羊肠小径。

扭曲的路,让人颓废。另一个巷口,酒吧,灯光旋转。调酒师摇晃着近乎古怪的瓶子。

挤进包围着的人墙,翻滚着一股热浪,埋没着 、欲望和冲动。我的手被拽了起来,柔柔的感觉,力量不大。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转。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

我转着、走着、扭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舞。离心,就这样被转了出去,或许衣服转出去了剩下身体,或许身体转出去了剩下影子,然后,一无所有。我试着吼得像是穿着草绿色军装,背着吉它。女孩们疯狂地笑了起来,露出那纤细、标致、精美的腰。

吧台边的坐椅很高,我蹭了上去,招呼服务生给我来瓶威士忌。老板娘得意地数着钱,手镯泛着浊光,项链长长地卡着脖子,显露在饱满的内衣外面。我耵着她,她不理我。

一个女的朝我走来,很年青,紫色的裙子。一股浓烈的呛人的酒精味。

是我在等候肌肉之内的音讯?还是窥探你衣衫之外的风声?无论病变的纽扣还是醉意的衣襟,只在酒杯与酒的交流之轻,我才可以感受到人间的余情,仍然还在杯底以及我的心。

很像邓丽君的唱歌,是她说话的声音。

只有醉了,人间和天堂才会混搭在一起,调成欲望的鸡尾酒。上帝是最好的调酒师。我们没有选择,干也是这杯,不干也是这杯。在这个秋天,究竟为谁而醉?你知道吗?女人的悲哀在于非要使自己适应男人关于女人的理论。噢,你还不能明白。不,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将来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我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也许我还小,也许我真的还小。因为,因为,我他爷的活了三十多年方才生头陌脚的进了一次酒吧。

她笑了,嘴角溢出还没咽下的威士忌,滴到白色凉鞋透出的脚趾上。一只野猫痴迷地嗅着她的脚趾。她一脚把猫踢得发出尖利的“喵”。

我瞄到了天桥上的情侣手挽着手,望着八月的星空,许着美好的愿望,承诺着许多人一生都无法兑现的诺言。那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光源。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农民,身边陪着一个比他年青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胖小子,他摇着拨浪鼓逗胖小子发出笑声。嗨,我生了个儿子了。他一路走来,一路挥手,很风光,很幸福。他去老家,给那全村父老送红鸡蛋。然后,他很荣光地跟每一个乡亲说着他在大都市里混得挺不错的。

他十五岁就从农村出来,进入都市,奋斗了二十年,方才在这里造了两间比较简陋的房子,娶上了老婆,有了我和我妹。

铁桶般的围墙终于被我撞开了一个缺口,疯狗扑上来咬我。我已伤了肩膀、破了手臂,浑身疼痛而且很无力。发廊的女人把我赶了出来,她愤愤地骂着:滚,快滚,穷鬼。

小摊上的油煎饼被我吞了。我狼吞虎咽。

今夜十五。明天十六,不会再有大清早的太阳月亮两头红,就算还能两头相遇,那也一高一低,不再平等的了。地平线掠开一切建筑,难得的被那个大资本家圈去的城中村,成为一片空荡荡废墟。

站在中央,五点半的宁静晨光,太阳在废墟东面的边际露脸之时,月亮正好落到西面的边际,地平线上的日月平等,只在几分钟之内。我爸说他活了六十八年才第一遭见到八月十五两头红。我活了三十三岁就见到了,幸运了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了的房子,在铲车威逼中岌岌可危。我想哭。

我的父亲撞进了铲车的轮子下面!我的母亲哭瞎了双眼。这一切,都在今天下午发生!

这个世界上,我的亲人只剩下我的影子和我的小妹了!

爷,你别,别,这不是我跟你作对的,是,是你的房子碍了我老板的计划。

如果,每一间房子都要实打实的赔上造房子的造价,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暴富?并且,抽熊猫、喝茅台、玩处女、上会所、住五星级宾馆?爷,你说呢!

爷,我只是开铲车的,爷,你别,我知道你很爷们,是条好汉,但我只是个开铲车的啊!这铲车也不是我自己的,它是老板的,我的工资也是老板的!

爷,你放了我吧,我也是个打工的啊!

我很颓废地松开了揪住探头探脑从那门里出来的铲车司机的手。他劝我:爷,这世道,已没办法了的,咱们小老百姓又有谁能斗得过当官的?

爷,你还是别再挡我的铲车了,我知道你是个爷们,明天,明天的一大早,在天亮之后,就会有一些穿黑色制服的人,他们会过来把你架走,他们一共几十个,对付你一个。

我对着亮晃晃的架在铲车司机脖子上正开始颤抖着移下来的菜刀放声痛哭:十万元啊,拼了,我要跟他们拼命,要拼才会赢,不拼就吃亏,不拼就只有三万元。

十万元啊,它是个太大的数字了,我爸活了六十九岁方才积余了它的五分之一,我攒了十七八年就被一次酒吧里的三个钟头和妹妹的一次流产掏得剩下的只是它的十分之一。

我大吼着:我豁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明天,明天我跟他们拼了!我跟他们决一死战!

二零一二年十月二十日

共 5105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文章透彻的分析了当前社会存在的许多弊病,一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一些暴富的资本家,都是怎样发达的,怎样暴富的?人所共知。就像过去有人说的一样,剥削有功,你不剥削他们靠什么吃饭?资本家不搞城市建设,怎么能拉动经济建设? 如果,每一间房子都要实打实的赔上造房子的造价,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暴富?并且,抽熊猫、喝茅台、玩处女、上会所、住五星级宾馆?可是,有谁体谅最底层的人们?他们的生死有谁关心?他们无路可走被迫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求生,求生的欲望那个没有?你要拼么?岂不是以卵击石。什么用都没有。老百姓该怎么办?明天,明天的日头还和今天一样。小说意境委婉,语言锋利,淋漓尽致的揭示了当今社会不同层次的糜烂生活。和无法抗争的命运。!【秋心】【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0:11: 0 独具一格的表达方式,值得研读,问好艄夫! 秋心如水

回复1楼文友:201 -0 -06 21:4 :02 谢谢秋心大姐!

2楼文友: 2 :19:14 唔,很感性的文章,欣赏,为作品献分,期待新的作品。

回复2楼文友:201 -0 -06 21:4 : 2 谢谢铁禾先生!

楼文友: 10:29: 9 意境委婉,语言锋利,淋漓尽致的揭示了当今社会不同层次的糜烂生活。和无法抗争的命运

回复 楼文友:201 -0 -06 21:44:08 呵呵,谢谢老兄!

4楼文友: 10:11:52 拜读大作,又是感慨又是伤心!感慨您写得太好了,一幅幅画卷如在眼前;伤心的是下层小民百姓生活的艰难与悲哀!

回复4楼文友:201 -0 -06 21:44:46 谢谢登山而小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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