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着桃源梦想的人又都被人们看作疯子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20-02-13

摘要:《人面桃花》中先后有几个人把建设桃花源式的“大同世界”作为他们的理想。而有着桃源梦想的人又都被人们看作“疯子”,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一、桃花源
桃源东回溪转长,桃花开时春日光。
幽禽出树乱红落,游鱼吹花流水香。
宋人冯信可一首《桃源图》,勾画出了一幅桃花、流水、春光,幽禽、落红、水香的美妙图画。而描写桃花源之最,自当非魏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莫属。那桃花源“夹岸数百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甚是美艳;更令人向往的是桃花源内“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一片祥和的气氛。桃花源,成了千百年来人们追求的胜境。
格非的小说《人面桃花》中就先后有几个人把建设桃花源式的“大同世界”作为他们的理想。陆侃官场失意,退居普济。他的梦想就是把家乡建成桃花源,全村家家户户门前种上桃树,再建一条风雨长廊,把每家每户连起来,村前的大河就是武陵源。他的构想可谓完美,然而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特别是得知老婆梅芸和张季元私通后,百思而不得其解,以至走火入魔、疯疯癫癫,最终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张季元,早年曾留学日本,革命先驱者之一,也是一个以建设“大同社会”为理想的人。他作为蜩蛄会骨干成员,为策动梅城起义,当然也为了和梅芸在一起,在陆侃出走后,住进了陆家。他筹划密谋的起义失败了,最终被满清政府杀害。对于这个后来始终占据主人公陆秀米芳心的男人,我有许多困惑。他爱秀米,却和秀米的母亲苟且,他一面从事革命,却又一面怀疑革命的必要性。他对秀米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做的事很有可能根本就是错的,它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毫无价值。有一件事你一边全力以赴,同时,你又怀疑它是错的。再比如你一直在为某件事苦苦追索答案,有时你以为找到了这个答案,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答案其实不在你思想之中,它在别的地方。”难道革命者都是爱情至上?得不到秀米的爱就失去了革命的意义吗?他被朝廷密探跟踪,最后丧失了爱情和生命。他死去后却又得到了秀米,以至让秀米不仅追寻他的理想,而且认定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爱情,她的身体谁都可以拿去,而她的心永远属于张季元。这是比“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更大的悲哀!
王观澄——一个把理想赋予了行动的“大同世界”的实施者。他和陆、张不同。他在花家舍修房造屋,开凿水道,辟池种树,兴建风雨长廊,营造了一个与世隔绝桃花胜境。花家舍成了这本书中最接近桃源梦想的现实所在,也成了下部《山河入梦》中和主人公谭功达梦里的山河最契合的地方。在那里,人人衣食丰足、谦让有礼,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连“蜜蜂都会迷了路”。但这样一个桃源仙境,却在各首领的怀疑与猜忌中被人利用而毁于一旦。王观澄生活极俭,破衣烂衫,虽说淡泊财利,可他要“名”,要赢得花家舍百姓的尊崇,他要花家舍美名远播,他要死后流芳千古。这一点就要比下部花家舍的一把手郭从年相距甚远。郭从年甘愿以一个厨师、旅社管理员、饲养员(养猪)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王是肯定做不到的。王观澄曾说过:“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小岛,被水围困,与世隔绝。”其实他的内心被欲念困住了,花家舍其他首领又何尝不是如此?有的为了私欲,有的为了女人。最后一个个都断送性命,也正是他们断送了花家舍的大同世界。
陆秀米——革命的追随与组织者。她在张季元的日记中逐渐了解了他以及他的理想,亲眼得见了花家舍的兴旺与灭亡,并在日本接受了先进革命思想后返回了普济。她把自己关在父亲住过的阁楼里,通过研读父亲留下的笔记,逐渐对父亲的思想、行为有了深层的了解。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她发动群众秘密购买武器、搞“放足会”、倡导婚姻自主、成立地方自治会、兴办新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钱”成了问题。面对经费的紧张,秀米就表现出了很不成熟的一面。她只知道发愁,不是整日将自己关在皂龙寺的伽蓝殿中,就是每天深夜,在寺院外的树林里转悠,有时一直转到天亮,也无怪乎人们把她看作“疯子”了。秀米为革命可谓是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母亲病重,她没有回家探望,儿子年幼,她几乎很少照顾。然而,她一个人又有多大的能量?母亲去世后,她卖掉了所有的田产,无私地拿出来购买枪支,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太有限了,最终缺乏斗争经验的她被人蒙骗,也没有能解决学堂经济困境。不成熟,这是她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没有很好组织群众也是她失败的另一重要原因。我们看看秀米身边聚拢的人群,不是不三不四的混混,就是乞丐、陌生人。他们中有人居然把革命当成“想打谁耳光就打谁耳光,想和谁睡就和谁睡”;有的人则认为“革命就是杀人,和杀猪的手艺按说也差不多……”愚昧无知的群体,不懂的组织、发动和武装群众,再加上叛徒的出卖,秀米亲眼目睹儿子——小东西被清军乱枪打死后,自己也被关进了监狱。
秀米的大同梦结束了,然后她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惩罚之中。在狱中,她不和任何人说话,“除了享受悲哀,她的余生没有任何使命”。甚至出狱后很多年,她都自我禁语,不说一句话。直到那个寒冷而饥饿的冬天,村里已经有人饿死了,在喜鹊(陆家原来的女佣,秀米现在的女伴)发现了一袋大米后,她才吩咐喜鹊去组织人熬粥,帮助村民度过难关。植根于她灵魂深处的“大同”又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了,她开口说话了。
二、狂人
我读这部小说,感觉最有意思的除了桃花梦,就数“疯子”这一话题了。
疯子有两种,一般意义上的疯子就是“精神分裂”,感知觉、思维、情感和行为等多方面出现了障碍以及精神活动的不协调,总是生活在幻觉的世界里;另一种就是严重不符合人们常规的认知,被人们认为是“疯子”。《人面桃花》中陆侃和陆秀米父女就是一对“被疯子”。以下,我把这对父女的“疯”和鲁迅《狂人日记》中主人公的“疯”进行对比。
《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无论是“昆仲”本人也好,还是他的弟弟也罢,因为是日记,所以是站在“狂人”角度观察世界。正如物理上的参照物一般,把一个“疯子”当作参照物,世界上的任何人和物都是“疯子”:“三十多年不见的月光”疯了;“赵家的狗”疯了,因而多看了他两眼;赵贵翁的眼神“怪怪的”,路人、女人要“咬你几口”,显然也是疯了了,小孩子脸色同赵贵翁一样,那肯定是疯了;那些会吃人、字缝里满是“吃人”两个字的历史书更是发疯了……在狂人的眼中,中医是刽子手假扮的,静养是让他养肥了再吃……他们统统都是疯子。作者通过读这些近似荒谬的幻觉世界的语言,来唤醒人们的思想意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是吃人的世界,国人的愚昧麻木该觉醒了!从格式上,《狂人日记》采用日记体,采用第一人称和细致的心理描写,思想方面表现的更加“忧愤深广”。创作方法上,采用现实主义的方法,重视环境的描写、细节的真实,人物性格的统一。
格非的《人面桃花》中,开篇就被大家称作“疯子”的陆侃下楼离家出走,据说他是看到一幅桃源图而发疯了。在别人看来,他整夜不睡,对着桃源图发呆,还在上面圈圈点点,那呆滞的目光,那怪异的神情,不是疯子又是什么?于是,他的夫人请人专门打造铁链,要把他锁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放火烧了阁楼。而陆秀米则是看了张季元的日记发疯的。自从她回到普济家中,上了那座父亲曾经生活过的阁楼,一连几天都不来,“她亦步亦趋地走上了他父亲当年的老路”,也有人说她是变成了另一个张季元,也疯了。其实我们不难看出,这对父女的疯,是自己的理想与现实中的人无法沟通,别人根本无法理解的“高处不胜寒”。他们沉湎于自己的那个桃源梦中,日思夜想、废寝忘食,以至在正常人看来是患了疯病。从写作格式上,书中也有张季元的日记,但那只是贴附历史的一个工具,只是小说的辅助形式。小说主要是依托20世纪初风云动荡的中国近代革命史,以跳跃的形式写了几代革命者前赴后继的革命历程。虽然作者的很少用正面的语言去描述革命者本人的内心世界,而我们透过他们身边的一切“常人”(家人、佣人、邻居、老学究等等)眼中的他们,依然能够获悉他们的孤独与坚韧。结构上,格非无疑是一个最善于制造悬念的作家,这本书中处处是伏笔,让人读来扑簌迷离而又欲罢不能。创作方法上,作者既有现实中农村的凋敝,人性的卑劣,同时又不乏梦境的虚幻。作者也特别重视环境和细节的描写,但对于人物塑造和故事的简洁感觉没有《山河入梦》和《春尽江南》更让人读来深感痛快淋漓。
三、其它
喜欢书中隐隐的《红楼梦》味道。陆家的“荼蘼花架”以及《春尽江南》中的葫芦案;那出走的陆侃看透了人生:“人生如寄,这人活着,就像是一件东西寄放到世界上……”不是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殊途同归吗?那个领着丫环和陆秀米对诗的花家舍头领,也多多少少有点《红楼梦》中的味道。
《人面桃花》中对于“瓦缶”和“金蝉”的象征,我也许学识浅显,感觉总是有点云里雾里。结尾处陆秀米从瓦缶中竟然看到了父亲的背影和儿子几十年后经历的情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冰花是脆弱的,人也如此。”当冰花融化的时候,陆秀米也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张季元把“金蝉”作为蜩蛄会信物交给陆秀米,最后给“小东西”(秀米的第一个儿子)做了陪葬,当然蜩蛄会后来又拿另一只了“金蝉”来联络,到底有几只“金蝉”,为何又误作“金蟾”?实在是弄不明白。
《人面桃花》一书中,错综复杂的两性关系更是让人费解。张季元和秀米母亲私通,但对秀米却深爱,当然,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实质性关系,他就被清政府杀害了。即使是一个教书的老头丁树则,也是绯闻不断,除了和被秀米处决的杀猪的瞎老娘有一腿,而且经常对最后一个女弟子喜鹊动手动脚。至于 出生的翠莲,竟然是个性被虐狂,为了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她将来必然会流落街头行乞,因冻饿而死,只有嫁个属猪的才能化解。于是她对每一个属猪的人,都极力勾引,就连十四岁的老虎也不放过,让人恶心至极。结果,她成了背叛革命,出卖线索的恶人,最终还是被冻饿而死。女主人公秀米,人们也不知她和多少男人有过肌肤之亲。第一次是花家舍的五当家庆德,然后是那个马弁小驴子,究竟“小东西”是谁的儿子,别人也不得而知。她被捕时以怀有身孕,据说是和谭四……好在她早已抱定了“这身子就由他(他们)糟蹋好了”的思想,也就无所谓了。花家舍的四当家庆寿则是和自己的姨妈结为夫妻,因为这在花家舍是允许的,即使想和自己的女儿成亲,也没有人干涉……这是怎么一个纷杂混乱的世界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读完整部小说后,再读崔护的这首诗,更是耳目一新。人面已去,物是人非;桃花流水,心中永存。是梦?是醒?也只有己自知了。

共 416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面桃花》讲述了关于革命和乌托邦的故事,是作者热诚追求“纯文学”、憧憬构成精神超度的产物。作为先锋派文学代表作家之一,格非作品带有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创作手法“先锋”,其理想精神追求尤为“先锋”。“桃源深处尽狂人”,本文作者命题可谓深得作家原著真昧,而作家又深得中华传统文化真昧,小说中的人物不失为闪烁着作家的影子乃至化身。疯子——狂人,传统名著中多有描写,他们大抵自己所置身的时代社会走在最前头的远离群众的人,其间的悲剧与失败往往自始至终地伴随着,其文学价值在于对某一个特定时代命运走向及人生哲理的深刻揭示。【编辑:郭永涤】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5060019】
1 楼 文友: 2016-05-05 20:2 :44 感谢郭老师精心编辑,问好!敬茶! 依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2 楼 文友: 2016-05-09 19: 1:15 除了佩服,我什么也不说 心若在,梦就在
回复2 楼 文友: 2016-05-09 19: 7:02 彼此,我也很佩服你滴,我除了底功比你好点,没你的任性和悟性。
回复2 楼 文友: 2016-05-09 19: 7:14 彼此,我也很佩服你滴,我除了底功比你好点,没你的任性和悟性。
 楼 文友: 2016-05-10 19:52:49 拜读榟烨老师的佳作和郭永涤老师的编安!赏析和编安都很深刻,深为佩服!学习了,遥握问候两位老师!祝愉快!
回复  楼 文友: 2016-05-12 07:28:51 客气!欢迎幽兰常来!宫颈炎好治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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