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我们的罪恶中篇小说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11-24

1

在新桥,我遇到了欧阳。我没想到会遇到她。在国内时,我们曾一起在北京一个商业城开店,我卖服装,她卖食杂。后来她出国去了,听说是去了东京。后来我也来到东京,一直没遇到她。听说她进了那种店了,スナッグ酒吧,先是陪酒,后来自己当了妈咪。她的服饰证实了这一点。

看见她时,她正在向路边募捐箱投进厚厚一叠万元纸钞。我没有捐,也不想捐。我想避开,不料她抬起了头,看到了我。我被逮住了。本来我也可以做个样子,可是我身上没有钱,没那么多钱。来日本后一直不如意。当初在国内,一样做小本生意的,现在她却能出手如此阔绰。人家有钱嘛,有钱才能行善。但她的钱是怎么挣来的?给日本人陪酒。以这样的钱来行善,以丢中国人的脸挣来的钱来爱国,这个世界真有意思。

两个女人相见,必然要寒喧一番。她邀我找个地方聊聊,我不愿意,但还是去了。也许是忍不住好奇,如能刺探出她的劣处,我心理多少会平衡一些。女人跟女人就是对手。也许她早就看到了我,不然我想不出她为什么要捐这么多。而且是捐给四川人,当初在国内,她曾被四川人坑惨了。人家喝她卖的“五粮液”死了,原来进的是假酒,甲醇兑的。之前只听说有假冒名牌的,或者酒里掺水,没料到他们居然用甲醇。他们真是什么都敢干,出了事怎么办,他们才不管,没人忌惮。世界上大概再没有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好对方死了,要是活着,残了,她连出国的钱都要赔出去。去找那批发商,早逃了。外地人,四川人,没尾巴的跳蚤,再找不着他了。

你还捐?我问。

她笑:一个四川人,怎么能代表全部?难道要像日本人看咱们那样?“中国人”!她用日语说。

确实,日本人就这样。不加区别,不论好坏,把中国人一锅端了,冤死了!

冤吧,她说。老是说中国人怎么怎么的,动不动就说“中国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可是,这锅汤还真是没法救了,你能分得清哪是被破坏了的,哪是没被破坏的?我说,所以我就不捐。我为自己的不捐找到了理由。我讨厌捐款,在商业城时,工商动不动就让捐款,列队,电视台来拍,拿大票的排前头。我就拿十元打发了。所捐的款,天知道能否到达灾民手里。当然我也从不会向摆在我面前的乞丐丢钱,这时我想的是:他们是不是真乞丐?这世界坏得很,什么坏事都可能发生。总之我都会找到不给的理由。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说,反正我是尽心了,他要作孽,老天惩罚他。

老天?在哪?我故意抬头望天。

也许真的有。她却说。她的淡然让我惊讶。我叫:别傻了!

也许傻点好,她说,中国人太聪明了。

这我承认。我们来到一家吃茶店。我点了橘子水,她点了咖啡。请不要加糖,她叮嘱服务生。

喜欢苦味?我打趣道,想不聪明一下?还是为了节哀?

她摇头:这之前就喝了。喜欢喝,那种苦的味道,能直接把握的本味。我在“杨贵妃”都喝苦咖啡。

杨贵妃?我猜就是她开的店了。

就在那里,她指了指玻璃墙外。外面人影憧憧,正是下班时间。天色渐晚,玻璃墙上还叠印着店内的场景,但仍可辨认外面广场尽头一节蒸汽机车车头模型。那边,她的手指又向左摆了摆。我看到了车头后面的路,车水马龙。就那口子进去,就是乌森巷了,“杨贵妃”就在里面。

这么近,她为什么不带我去她店?

每天傍晚,这个时间,我都要从车站出来,穿过这广场。她继续说,这SL广场,就是因为那蒸汽机车命名的。日本第一列蒸汽机车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至今还是个好地方,东面就是银座,西面是赤坂、麻布,往北穿过霞关,就是皇居了。我和日本人一起从车站鱼贯而出,走向自己的店。作为一个中国人,能够拥有一家自己的店,特别是在当初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营业额还逐月上升,怎能不踌躇满志呢?也许你不认可,你会觉得……

我连忙摇头。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只是职业,有了职业就可以有事业,无论什么事业,只要做好了,都是好的。把事情做好了,就是为中国人争脸。她辩解。

我表示赞同,也许只是为了让她继续说下去。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欧阳说。我要开一家具有独特风格的スナッグ,咱们是中国人,自然是中国风格的,“中华风スナッグ”。全体从业人员一律中国旗袍,就像一盏盏中国灯笼似的耀眼,果然,一开张就吸引了日本人,你知道,日本人是很喜爱异域情调的。那时候,整个新桥地区就我这一家“中国风スナッグ”,一家周刊志还来采访过,他们搞了个中国人对日本各行业影响的专题,总标题抢眼极了,叫《中国人在日本的崛起》。

我哑然失笑。荒唐!你能代表中国人?你搞这种行业代表中国崛起?岂不是让人家觉得中国就是这样乱搞?

她继续说下去:但到了年底,又有两间“中国风スナッグ”开张了。就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在那小小的乌森巷,就挤进来了。一家是上海人的,一家是福建人。他们也穿旗袍。那上海人穿的,号称海派旗袍,贴在身体上,索性不穿不更好?那福建人,旗袍是你们穿的吗?有一次冲污水吵起来,我就挖苦他们,他们居然说,要论起来,旗袍也不是你们的,是旗人的,我们长乐现在还有旗人村,怎么成你的了?

没法跟他们纠缠,我就从下酒菜上搞特色吧。你知道在国外,中国菜是很受人家欢迎的。这里满街的中华料理店,即便是青椒肉丝、麻婆豆腐,价格也贵得很。中华料理四大菜系,哪个第一?北京料理。咱是北京人,你没话说了吧?但是烹调方法繁琐极了,和厨师小魏探讨了半天,确实对我们这样的スナッグ不适合。再想想,分明是你们挤进来的,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天晓得谁败在谁手里呢。这样,我们彼此不来往,更不可能像日本人那样,开张时向邻店送去和果子什么的礼物,说些“请多关照”的话。恨都恨不过来呢。他们的素质太差了,洗刷垃圾桶,污水总是流到我店前。我就叫手下小魏将污水反扫过去。可一不留神,他们又扫了过来。我也想过把自己店前的地面铺高一些,水就不会流过来了。但又一想,这样一来不是显示我输了吗?于是就仍然他来我往,他流过来,我扫过去。有时实在太气恼了,就给它个半空飞泼。对方就骂,就又吵。乌森巷总是满地污水,那些西装革履的白领从我们门前经过,总要小心翼翼踮起脚尖,费尽周折从污水边绕过去。有时我也想到,哪天会大家一起完蛋了。

那两间スナッグ,连店名我都不屑的。我店叫“杨贵妃”,在日本,杨贵妃是妇孺皆知的中国历史名人。虽然我们说祸水红颜,但日本人并不这么看,他们很包容。上海人的店叫什么?“夜来香”。这歌在日本也很有名,但是“亡国之音”。众所周知,上海人笑贫不笑娼,可咱们虽然想挣钱,国格人格还是要的不是吗?我店里日本人经常爱唱《麦和兵队》、《同期的樱》,他们唱罢,我总是假装在忙别的事,避免去鼓掌。至于那福建人的店名,就更没谱了,叫什么“特别区”,还弄了玫瑰色特大灯箱,大有要压过我们的气势。这个福建,在全国历来没名气,就以前的“前线”有名,跟台湾炮弹飞来飞去,房子都不敢建。不料到八十年代,国家放宽了政策,他们就活跃起来了,走私,制造假药,伪装越南难民偷渡到国外,非法滞留,暴力团,不知丢了多少中国人的脸。你说四川人可恶,他们还只是在国内,这福建人却跑到国外丢人现眼了。他们中国话都说不清楚,以前我在别人店打工,一天来了个中国人,不会日本话,日本人让我翻译,我居然也听不懂,原来是福建人。这些福建人常常抱作一团,不知道鼓捣什么坏事。他们滞留身份很值得怀疑,所以一取缔非法滞留外国人,首先就对准他们。所谓中国人怎样怎样,其实就是他们。不瞒你说,我还曾给警察署打过匿名。

我一惊。

我的神情被她捕捉到了,她懊悔地低下了头。她说:当时我没想到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我只是想着把他们赶走。她停了一下。我慢慢对你说吧。

我点头。

那“特别区”门后好像系着一个铜铃。她继续说,每次这铜铃响起来,我都会竖起耳朵。那铃声响得很勤,接着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我承认自己在笼络客人的手腕上不如那个福建女人妈妈(妈咪)。那女人我从未谋面,只几次瞥见她的背影,乱蓬蓬的鸡窝头,我不知多少次把她想象成一只鸡。

2

那天晚上,将近11点的时候,那个铜铃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欧阳说。但这次没有听到那个矫揉造作的声音。进屋人的脚步很乱,还夹着报话机的声音。我忍不住奇痒般的好奇,跑到门口,从玻璃墙向外望。那玻璃是磨砂的,还雕刻着花,外面看不到我,我可以窥视他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有人被抬出来了。是一个男人。我这才记起几分钟前曾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这声音平时常会听到,你知道,日本人喜欢小题大做,醉了一个人,也嘟嘟嘟来救护车,所以我没留意。接着,那个福建人妈妈和他们的厨师,还有一个女从业员,被警察押出来了。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我仍然没瞧清那妈妈的脸,只听她哆哆嗦嗦向警察发出不连贯的日语。警察突然打断她:

“先去警察署。难道还不明白吗?有杀人嫌疑哟!”

恐怖闪过我的心头。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妈妈像被搡了回来,愣在那里。忽然她记起什么,慌慌忙忙去拉自己店的铁折门。她仍然背对着我。她蹲下去时,旗袍后摆都没顾得上兜住,任它浸到污水里。那是我昨晚让小魏倒的污水。我忽然觉得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钥匙 时,掉在了水里。

警察走过来,催她快走。警察侧身对着我,他转身时,好像还瞅了我这边一下。我连忙退后一步。我想到了我的告发。难道连那妈妈也是黑户?不可能吧?那她怎么注册这店?我在为自己寻找开脱。

他们被带走了,只留下那个小个子女孩。她好像还没清醒过来,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我开门招呼她进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孩没拒绝,浑浑噩噩进来了。坐在吧台一角,她浑身缩成一团。她本来个头就出奇的矮小,我不知道南方居然会长出这么矮小的人,旗袍穿着很不合身,再一缩,整个活像被揉皱了的布团。我叫厨师小魏倒来水。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店里从九点起就没再来客人了。总是这样,周五晚上最忙,接着就是空闲。有时甚至整个晚上没来一个客人,我就索性将星期天定为店休日,也好省点开支。星期六晚上没客人时,就支使大家做卫生,洗杯垫呀,擦洗手间玻璃镜呀。大家很希奇店里来了“特别区”的人,都草草做完手头上的活,朝吧台聚拢,问七问八,只有小魏还兢兢业业点数着酒橱里顾客的存酒,他是干活最认真的。不过我也没有制止大家,我也想听听。我竭力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摁着计算器,竖起耳朵听她们叽叽喳喳。可那女孩一言不发,只喝着水。大家就诱导她,是这么回事吗?那么回事吗?水喝光了,她居然问,能给杯酒吗?我同意了。女孩喝着酒,仍然一声不吭。她突然将酒喝个精光,把杯底对着眼睛转动着,脸上表情渐渐不在乎了起来。

“反正跟我かんけいない(没关系)!ぜぜんん(全然)かんけいない!”她说话了。“要不,警察怎么单单不把我逮去?毕竟老天有眼呢!我们店那个三八婆,茉莉,你们都晓得吧?没有跟她说过话,也见过她那样子吧?同是福州人,她口口声声自己是鼓楼区的,跟妈妈同是城里的,就霸道了。我又怎样了?咱仓山区又不是乡下,还是文化区呢,跟你们北京人说也不懂!”

大家都笑了。我知道大家笑什么。女孩没觉出,又说:“她茉莉那种德性呀,怕是丢了全体城里人的脸呢!就说今天晚上吧,我们店只来两个客人,星期六,从来这样,你们也这样吧?晚上来的就两个 ……”

她居然直接称“ ”,不遮遮掩掩称“社交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脸都红了。她继续道:“……她陪一个,我陪一个。我这个中村さん(日语中对人的称呼)是我长期的客人了,我自己争取到的,可她呢?都是妈妈赐给她的,谁不知道呢?我们都笑她。我的中村さん啊,今晚兴致特别高,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我就趁机一杯又一杯灌他酒。后来索性把酒杯端到唱台上了,一边喝,一边唱。他醉了。我头脑可是清醒的,我估摸一下,今晚可以让他把剩下的那瓶V.S.O喝光,我就可以让他再买一瓶了。我们店不搞指名制,哪个 让客人续买了酒,存在店里,下次这客人来,就优先是她的客人,营业额按十分一抽成。中村(日语中对人的尊称)

是我的老顾客了,对付他易如反掌。酒终于给我处理光了,他还不觉得,还一个劲地唱呀,说呀,向我唠唠叨叨,真爱你哟,叶子!我在店里叫叶子。我就说:叶子好可怜哟,连酒都没得喝了。他看了看酒瓶,说,好吧,叶子,再给我买一瓶来。这日本人,小气是小气,但在女人面前呀点也不小气,只要你あだまいい(脑瓜好使)。”她戳了戳自己脑门。“咱可不是菲律宾、泰国女人,那些又黑又丑的女人,就知道卖肉。咱可不这么贱。咱凭‘阿达马’挣钱,哄得他们服服贴贴,心甘情愿为你掏钱。

共 26416 字 6 页 ... 转到页 【编者按】一些身在异国的生意人,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拆台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她恨透了其他两家和她同做一样生意的同胞,总是想尽办法想赶走他们,她故意装出一副慈善的样子,把自己放在高高的祭坛上。假借着忏悔,把所有人尊严都踩在脚下。读完这篇文章,忽然想到了一首古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同是一个国家的游子,如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不懂得相互扶持,反而相互拆台,读的实在让人心酸。作者运用高明的写作手法,通过一件小事,希望唤醒那些麻木的灵魂,要想受人尊重,必须先学会尊重自己,我们的国家是礼仪之邦,以道德让人信服。至于那些伪善的小人,我们的国家有,其他国家也会有的。这是个很普遍的问题,与爱不爱国无关。一篇很好的作品,婉转的语言,理性的描述,给盲目的人性敲响了警钟,读来受益颇深。感谢赐稿百味,期待佳作再现。祝好!【:月儿弯弯笑】

1楼文友: 22:16:10 看似在讲故事,其实说明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人心向善,不需伪装,否则就是跳梁小丑,害的只有你自己。谢谢支持百味,祝好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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