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桃花的桃川

上周五，接到宝鸡一位朋友打来的，邀我周末去山上看桃花。

说实话，对所谓的踏青观景，我向来都是不以为然的。作为爱美人士，对花啊草啊理应情有独钟，但我家足有五、六个平方米大的阳台，却连一棵花草都没有。不是我不喜欢花的娇艳、草的芬芳，而是觉得那些鲜活的生命天意就该生长在山岭沟壑、峁脑原畔，不应人为地在城市楼房的花盆里生根发芽，使它们每每被世俗所纷扰。近几年，什么桃花、樱花、杜鹃花等等，大凡花朵开放的时令，都被官员们捣鼓成了节日，这仿佛正应验了我的担忧——却不说那些花儿究竟有多么美丽，值不值得跨州过府地去欣赏，单是对那些蜂拥而至、鸟兽而散，清雅不足、粗俗有余的众多看花人，我也是烦不胜烦、敬而远之。

但朋友在里说，这次看桃花，与以往大有不同。看花的所在，风景甚是幽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亦不过如此，绝不会令我失望。我禁不住她的盛情邀请，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周六，难得起个大早，没顾上吃早饭，就急急忙忙从西安出发，上午十点到达虢镇，过了渭河，在磻溪与宝鸡过来的朋友们会齐。我们合计七人，乘两辆小车，沿着西宝南线西行。车辆过处，公路两侧的村庄，都被盛开的桐花染成一片粉白。青翠的麦田，像仙女绣出的绿毯，向着无垠的天际延伸。黄的菜花，白的梨花，红的桃花，纷纷点缀其中，勾画出了关中平原春天里才有的美丽景色。

过了清溪，公路转折向南。宽阔的川道慢慢变得狭窄。一条小河，突然从田野间钻出，径直向我们迎来。河流两旁，一片片绿林背后，不时迸出一团团桃花。有的嫣红，骨朵儿正在盛开，有的斑白，树下早铺就一层落英。我对朋友说，这里的桃花都要谢了，我们上山还干啥啊，不如就在这儿下车看吧。朋友笑了，对我说，大家要去的地方名字就叫桃川，东西一百里的桃树，到了那里，还怕没有桃花看！

我哑然了，默默坐在车的后排。随着汽车的前行，桃花逐渐稀少，变成山谷间一簇一簇的显现。再到后来，进入深山，河边没有了人家，树叶渐渐由绿变黄，再也不见了桃花妖娆的身影。这时，车里的人们，有的好整以暇，闷着头闭上眼睛入定，有的两眼紧盯窗外，大约在想什么心事。周遭静悄悄地，只有林间湍急的水流和乌鸦“呱呱”的喊叫。

翻越秦岭梁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那雪花，晶莹如梨花带雨，轻盈若杨花飘零，飘逸如柳絮飞升。她落得那么轻，使人觉得单凭耳廓是决计不会听见它飘落的声响的。那声响，来自莽莽林海枝头上雪花的积淀，来自缈缈云海天际间雪花的碰撞，那声响，你也许用心才会感受到。

雪花如青蜂舞在车前、落在地面，眨眼间就消融成水珠。我趴过去看驾驶室仪表盘的指示，车外温度竟低到四度，半个小时前在清溪镇测温，那里还超过二十三度呢。

车到太白县城，天气却又变得晴空如洗。天上湛蓝湛蓝，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在街上的小店匆匆吃过午饭，宝鸡的朋友又叫了当地熟识的一位土著做伴。开车一路往东，崇山峻岭中，有一条玉带在山峦间轻轻舞动，这就是朋友所说的桃川了。

川道约有五六里宽窄。河的左侧，姜眉公路紧挨着山崖蜿蜒。若有深入的沟岔，往往就有一大块平地，地头一定有十来户人家。农舍一律四间，桃红色的大铁门，春联还完好地挂在门楣——纸张也是桃红的颜色。原来这都是刚搬迁过来的山民。政府按设计图纸盖好房子，在河滩石窝中铺上黄土，整成平地，每户分上几亩，接上水和电，把他们从深山迁移出来。据说政府给每家买了电视，架了卫星天线。我问客串导游的土著大哥，政府是否值得花这么大代价移民。那位大哥说，怎么不值得！别的不说，那年每户山民不上山砍两三万斤树木烧火做饭，这还不算牛羊的啃食，不算火灾的损失！

河川的右岸，沿河长着一溜茂密的树林，桃川河便隐藏在树林的深处。四月的天气，我们都身穿夹衣，打开车窗，空气清新无比，但身上分明凛出一股寒意来。右方的山上，我看到雾色中的一片银白。这是去冬下的雪，现在还没有化呢，土著大哥说。他看我满脸的疑惑，又解释道，我们所看见的山峰就是海拔 467米、仅次于太白主峰的鳌山，人常说，太白积雪六月天，何况现在只是阴历的三月呐。

太白的朋友说，鳌山常隐藏于云雾中，他在此土生土长数十年，也没见过几回鳌山真面目。这次我们运气不错，刚一到山下，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浓雾散开，阳光穿过云层，可以真切的看到那圆圆的山顶，看到山上的岩石也如云雾般泛着白光。我还看到，山脊的背阴处依然积雪连绵，看上去象一条洁白的哈达，斜披在40里光溜溜的跑马梁上。

车子沿盘山公路上驶下时，远远可以望见青峰峡口。这段山路，高于东西两侧，正好是个鱼脊梁。西侧水流向西，名字叫桃川河，东侧水流向东，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它的下游是石头河，那我自作主张，姑且也称它为石头河吧。

青峰峡由鳌山山脊向北，象一条巨大的青鱼从峡口游出。山谷相对处，东崖若斧劈，青灰色的绝壁中生出许多苍翠的松柏来，羽箭般插在岩缝中。那山崖越往南越发高耸，但奇怪的是，时值正午，竟不见一丝阳光。西崖更高，势更陡峭，大大一片冰，不知多宽、多高、多厚，就如白纱帐悬挂在崖顶。这不禁令我的心底更生寒意了。

恣意欣赏着路旁的风景，忽然间我想起了什么，于是我大喊：桃花！桃花呢？怎么不见桃花呀。

满车的看花人似乎大梦初醒。是啊，来桃川半天，走了一多半路程，怎么还没看见一朵桃花呢。宝鸡朋友的脸颊霎时变成了桃花的颜色，邀请朋友来看赏花，却不见一星半点花朵！

下了车，仔细看那路边，一株株野生桃树，从沟底直上山坡，一棵连着一棵，一片接着一片，但都象冬天那样蛰着，只隐约看见枝头上花蕾正在萌生。太白县的那位大哥说，桃川海拔一千五六百米，气温比平原地区低了十五六度，各种花季也要比西安晚一个多月，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我们这时来太白看桃花，略显得性急了些，最早的看花时节也要在五一以后。在路边照相聊天，抹车洗脸。导游大哥陪我们玩了会，就搭辆便车回太白县城了。我们按他所说，沿着石头河返回眉县。

出了桃川，从鹦鸽镇往北，当我远远望见一潭碧水的时候，我也看见了山顶开放的几株桃花。那汪水，似一面翠玉，和山颠上的夕阳一起，反复映射着桃花浮动的倩影，那桃花，野生野长，白里透红，远不如山下桃园的花朵娇艳。但在晶莹清澈的水边，空气中带着水汽的氤氲，山路边散出淡淡的花香，无数蜜蜂绕着车窗飞舞。这一切，都使我五内清爽、心旷神怡。

下山的时候，汽车碟机里播放着孟庭苇的歌曲，其中一首歌名叫《情人节快乐》，歌中唱道：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多少会有落寞的感觉

为那爱过的人不了解

想念还留在心里面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意外收到安慰的卡片

想必爱过的心已发现

要我打开回忆的结

……

自古以来，人们只是赏花看花，谁又会留意没有花朵的树枝呢，没有树枝，花也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又有谁明白这个道理呢。专程去桃川看花，却看不到漫山桃花的开放，我的心里的确有些落寞的感觉。这落寞只因为与朋友短暂的相聚，欢乐转瞬即逝，马上又要长久的分离，只因为与桃川偶尔的相遇，却看不清她春天里容颜的美丽。但我知道，分离有时比相聚更甜蜜，冬季有时比春天更美丽。过了今天，我一定会在某个静静的夜晚，打开一个回忆的结：那时，我不曾辜负春天！

共 291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每年，秦川的桃花早早地谢了，可是，海拔比较高的地方，要到了四月以后，桃花才能开。然而，这样的季节，欣赏一下那些含苞待放的桃枝，不也是一种景致么。作者和朋友专程去看桃花，却只见到零零散散的几树桃花。虽然遗憾，都是沿路的风景，已经弥足珍贵了。问好。感谢投稿旋转木马。【；兰陵美酒】

1楼文友： 09: 9:29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每年，秦川的桃花早早地谢了，可是，海拔比较高的地方，要到了四月以后，桃花才能开。然而，这样的季节，欣赏一下那些含苞待放的桃枝，不也是一种景致么。作者和朋友专程去看桃花，却只见到零零散散的几树桃花。虽然遗憾，都是沿路的风景，已经弥足珍贵了。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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