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波波涌来一波波散去散文

白荡湖古称竹湖，是长江的一脉支流，面积虽然不大，却是枞阳县最大的淡水湖泊。因为沿湖村落散而且多，饥馑年月，白荡湖淡水养殖场的员工们便只得不分昼夜地巡逻、值班，以防鱼贼。穷则思变。当河汊沟湾的鱼虾蟹鳖差不多都被悉数打捞上岸后，乡亲们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湖面上来回收的捕鱼队。说来也怪，那些年月的鱼多而且大，一撒下去，片刻功夫，拉上来，里就是满满的。我就亲眼目睹过活蹦乱跳的鱼们，温暖而诱人的色泽，荡漾在夕阳的余晖里。某个黄昏，我甚至目睹了一条一米多长的鲤鱼，被两个乡亲抬着，吃力地扔进鱼舱里。在鲤鱼自由落体的弧线里，夕阳清浅地洒在它的身上，鲜红鲜红的光亮，有着油画般的斑斓与逼近人心的暖意。多年之后我爱上了油画，这一幕再次浮现于我的脑海，那些我已经叫不上名字的乡亲父老，也同样定格成了油画中的人物。

后来，乡亲们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香甜的诱惑，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躲过巡逻人的眼，抖抖索索地潜入湖面，然后又在提心吊胆的兴奋里满载而归。自然也有倒霉的乡亲，或者是新手，不免胆小，动作也不很利索，被巡逻的逮住了，渔具便没收了去，面子上也有些难看。好在巡逻的也大都是些熟识的村邻，农民兄弟间那种朴实的同情与怜悯，使这些倒霉的乡亲大多还能拎一两条上色的鱼回来，煮给面有菜色的孩子或弯腰罗背的母亲。鱼多是熬汤，舍不得红烧的，一家四五人，一锅鱼汤往往可以喝上几天。车福是个“惯偷”，隔三茬五的，我总能闻见从他家灶间飘出鱼汤特有的香气。车福的女儿车梅花和我同学，上学或放学的路上，也经常口无遮挡地宣扬她又喝了鱼汤，她一面骄傲地扬着小脑袋，一面回味似的舔起了嘴唇。我清楚地记得每当她舔嘴唇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地咽起了涎水，涎水下咽的声音大得吓人，似乎现在我都能听见。今天想来，车梅花比我懂事得早，我一咽涎水，她的话头立刻就止住了，再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多了些内容。有一回车梅花偷偷地用塑料袋从家里带出了一小汪鱼汤，藏在书包里，也许是因为她过于慌张，塑料带没有系紧，鱼汤在路上全都漏掉了，一册语文书和一本作业本因此遭了殃。车梅花打开书包的当时就哭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她旁边，久久说不出话。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车梅花流泪，多年之后我离开了白荡湖，离开了生我育我的小村巢山，当我每一次触及“梨花带雨”这个词时，我首先想到的总是那个夏天的午后，在巢山小学厕所旁边，车梅花伤心的脸庞。

父亲那些年在外地做工，刚刚成年的二哥终于抵制不了邻家鱼汤的香味，也做起了“鱼贼”，巴望着能偷几条鱼，给自己也给我们解解谗。二哥其实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夜里的惊雷、陡然的暴雨，常常使他吓得哭出了声。母亲便极不放心他的“夜出”，因此我便有了随同二哥去偷鱼的经历。二哥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每次下水，都会闹出些动静。鱼们或许是受多了惊吓，每一回只要二哥一下水，它们就在水面上一个接一个地扑腾。鱼们发出的信号很快就惊动了巡逻的人，他们的探照灯笔直如柱，能照见七八丈远的水面，有点类似于今天我们常见的聚光灯。二哥在光柱里骇然失色，在水面上跌跌撞撞的，全然忘了自己原是个水性很好的人，像是一只偶然失足的鸭子，惊慌之下忘记了凫水，只知道一个劲地扑腾。而我也只顾上自己撒腿，把二哥远远地撂在了身后，直到全然脱离了“危险”，才停住自己的脚步。惊魂未定的二哥从来也没有责怪过我，尽管这些个夜里，他一定会有一场虚汗淋漓的噩梦。

198 年春节，白荡湖边便闹起了“水鬼”的传闻。事情的起因是车福。结合种种传闻，事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就在刚过完小年的一天夜里，车福用他自制的鱼雷去湖边偷鱼（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他偷的鱼总是特别多），就在车福准备下手的时候，水面上亮起了巡逻队的探照灯，在探照灯一掠而过的光柱里，车福看见了一个黑色的移动着的光影，不是人，事后车福说，是水鬼。车福当时就呆过去了（也或许是吓过去了，事实上这个说法更具可能性），全然忘记自己已经引燃了雷管，全然忘记他自制的鱼雷不仅可以在水底杀鱼，同样也可以在岸上杀人。车福在雷管的燃烧声里惊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将鱼雷脱手，鱼雷就在他的手臂边爆破。

车福永远地失去了右手。他在床上低烧了一个多月，有时糊涂，有时清醒，即便是清醒着，也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水鬼。水鬼。”再是其他的问话，他一律没了回音。没有人笑话车福，那些同样曾经多次偷过鱼的村邻们给予车福的，大多是兔死狐悲般的泪水与同情。村邻们在车福的念叨声里渐渐确信，车福出事的那夜，白荡湖里确实出没过“水鬼”，不但惊吓了车福，甚至还上了他的身。这个说法在不久之后，再次以“铁”的事实，广为流传，深入人心。

“水鬼”的传闻一度使白荡湖边的“鱼贼”销声匿迹（多么像是一场阴谋），车福的病情也在来年的春上慢慢好转。大难不死的车福贼心也不死，依然做起了和鱼有关的生意，成为巢山村市场经济大潮的第一个吃螃蟹者。次年夏天他过江去贵池贩鱼，似乎一切真的只能归咎于宿命。俗话说“江上无风三尺浪”，那天的江面上偏偏起了好几级的大风，船体过于摇晃，车福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鱼桶，草鱼在鱼桶里不安地扑腾，随时都有跃出鱼桶没入江心的可能。据目击者说，车福是试图去够一只草鱼时落的水，但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奇怪的落水法他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的意思是，车福不像是失足落的水，而更像是一场不留痕迹的自尽。这也几乎成为一个悬案，信口相传于江上出没的人；而在白荡湖边的巢山村，车福的死亡事件也成为一个与“水鬼”休戚相关的谜团，长久地唬住了许多人。

车福的尸体很久之后才打捞上岸。我在一个有月亮的黄昏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江水长时间的浸泡，他整个人已经变了形，面目空洞，像是蒙上了一层一掀即落的皮。如果不是他空荡荡的右手，几乎很难把那具虚胖的尸体和车福这个人联系在一起。车福的老婆似乎已经流干了眼泪，她只知道一个劲地呕吐，整个稻场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腐朽的气息。我在其中，窒息。失语。还有一丝缘于死亡的恐惧。经年之后，我一直无法坦然地面对非常的死亡，它总让我想到，车福那吹气般膨胀的尸体。这种窒息般的不洁感一直如影随形，成了我心头一块挥之不去的病症。

车福死后不久，白荡湖水产养殖场也终于没入于市场经济。村里的朱再华承包了养殖场，他在乡里的信用合作社贷了一笔资金，又雇佣了几个亲戚帮忙打理，自己则当起了甩手大将军，有人来贩鱼苗，亲戚大多要去某个麻将桌上把他拽回到场子里。朱再华原就是个浪子，先前在村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民兵营长，因为对人家的媳妇动手动脚，半路就缴了枪，没能把这个“一官半职”善始善终。记忆里，渔场的红火景象好像只维持了两年，渐渐地就江河日下，终究没能做大他的生意。1987年春节过后，朱再华扔给乡信用合作社一笔无力偿还的呆帐，一走了之，不声不响。在巢山人的传统里，父债子还，子债父还。朱再华的父亲以他的死亡为期，主动承担了儿子的债务。这个世代务农的农家汉子，在还清了儿子欠下的三万元债务之后（这近乎是个奇迹，难以想象），又踏上了寻找儿子的漫漫旅程。但朱再华到底身在何方，一直无人知晓。传言的版本也多种多样，说什么的都有。一直到200 年的秋天，朱再华的父亲含恨辞世，惟一的儿子也没有回来尽孝，以至于老人的丧事做得极为冷清。入殓的时候，朱再华的母亲试图合上丈夫的眼睛，但一直未果，他就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任人摆布，不出一声。他的死亡，再次使小村蒙上了一层驱之不散的阴影，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小村一直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似乎他的眼睛无处不在，愤怒地盯着白荡湖，盯着我们这些仍在白荡湖边挣扎的乡亲。这使得我们这些喜欢玩水的少年一下子都远离了烟波浩淼的湖面，远离了那些本来还可以自由嬉戏的暑期岁月。我们好像一下子都长大了许多，在岁月深处，找到了时光密藏的谶语。

也还值得一提的是随后的白荡湖几乎成了一块禁地，枯水季节的河床上，除了吃草的畜生和起伏的水鸟，几乎看不到一个一米高的人影。而在夏季，水草疯长、蚊虫嘤嗡，破败的鱼船在水面上摇摆，在暗夜里发出惊惶的喊声。一切都不复是旧年的样子，连时光也仿佛在湖面上停滞了下来，只有年复一年的葳蕤的水草，年复一年老去的畜生，在湖水的深处，在干裂的河床，黯然而无声。

当然还有偶尔出没的冤魂。神灵一般地附着于夏季浮游的萤火。那不是诗意，我看见，幽蓝色的萤火总是挥之不去，在村庄和白荡湖之间，来回地梭巡。那也不再是生命之源，我闻见，黄昏般没落的腐朽之气，拍打于村庄的上空。

……

多年之后，在城市里浮游，我在偶然间发现：白荡湖作为一座淡水湖泊，已经印上了一些地图和画册。画册上的白荡湖依然烟波浩淼，一如当年。那洇于图册上的淡蓝，像旧年的作业本上滴落的墨迹，有着他乡遇故知般的温暖。在朦胧的泪光里，我恍如看见，在夕阳的光影下面，渔舟唱晚，水波粼粼（总让我想起一双双不眠的眼睛），它们一波波涌来，一波波散去，冲刷着深处潜游的血迹，抚慰着时光铭刻的伤痕。

共 60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波波涌来，一波波散去的是白荡湖的粼粼水波，更是镌刻于作者记忆中情感故事的潮水，于文字中，作者打捞着这些和白荡湖有关的故事，将其一一呈现于读者眼前，贫穷年代忍受不了鱼汤香甜的诱惑铤而走险的偷鱼贼中有胆小的哥哥的身影，闹“水鬼”的传闻中有车福失去一条胳膊的血腥，也有多年后巢山村市场经济大潮的第一个吃螃蟹者车福的死亡事件，还有承包了养殖场却赔得一塌糊涂一走了之还得自己的老爹替其还债临死难以闭目的朱再华……时光老去，白荡湖依然烟波浩淼，湖面上浮游着死去者的灵魂，他们的故事在记忆中波光粼粼，冲刷去血腥的痕迹，刻在记忆的岸边。文章带着淡淡的愁绪，以略微伤感的笔调记录着白荡湖曾经的历史变迁，给在城市浮游的自己一份心灵的抚慰。佳作，荐阅。【：风逝】【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24 6】

1楼文友：201 - 20:14:16 感谢江老师将文字安放流年，问好您，夏安笔祺！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2楼文友：201 - 20:14:5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尿路结石治疗调理

小便刺痛快速治疗方法

小便刺痛吃药一直不好

灯盏花龙头企业文化
治疗前列腺炎想要怎么办
治疗白带多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