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秋天深了短篇小说

……

“先生，您的个子应该穿80码的。”他的眼刚在皮尔·卡丹西裤上摩挲时，售衣 轻柔的声音就响起了。他的手抬起76码的裤脚，深褐在橱灯里泛出沉稳，不动声色却使人感到威严、份量。 ，我送给一位50岁的朋友的礼物。他的眼光继续在西裤上，但他感到售衣 轻微的笑容打在他的手上。 转身取出另一条西裤，说，先生，这条76码的是加大的，裤腰稍微加宽点。

他手停了下来，我并没有告诉她穿衣人的高短胖瘦。他的眼移过她的脸上，略为狐疑，仅仅几秒钟他捕捉到她放大的笑容，没有言语，但她对了。也许别人都知道，像这样的男人能亲自买衣送人的，除非是为自己的上司，还能为谁？也许别人都知道，40多岁的男人有权有位，没有肚子可能是特殊情况。想到这，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移到试衣镜上，他看见，镜中人的中部崛起、脖子粗肥已淹没了男性特征。他的双眼在镜中凝聚了一会儿， 已麻利地包好西裤，她脸上仍有轻微的笑容，低敛而又训练有素的职业习惯，但他分明感到她手中传递的自以为是，还有她的嘴角极力控制着的得意。他厌恶地接过衣袋，匆匆地离开了。

他驱车径直将礼物送到了上司的家。他把衣袋递给上司家中正在做清洁的保姆，保姆告诉他，关阿姨在家休息。关姐闻声出来，满面春风地，小史啊，感谢你对我家老何的关心，今天不过是他普通的生日，还送什么礼物，让你破费了。

他嗨嗨地应着，说，关姐，多亏何局的关照才有我今天，没有他的信任，我恐怕今天也入了不党，更不用说混到副局的位子呢。他说的是真心话。当他噔噔地下楼时，他的心中还揣着几分感激，以至拉开车门，他还来不及舒口气。他从反光镜里瞥见他肥肥的颈脖，他再次坐直了身子，想找出被痴肉淹没的喉节，但肥肉就像风过后轻软的沙滩，扯直了皱纹后仍是疲软。他颓然靠在椅背上，疾驰而去。

接下去的工作时间，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他那绵软无弹性的沙滩般的身躯。他为他偶然对自己的窥见而懊丧不己，他惊异自己，这么多年了他对自己身材的毫无所知，他一直以为自己仍然身手矫健，是在操场上跳跃时腾空而起的健儿，他的矫健曾获得了无数的喝彩。这一切经过时间的洗礼变成一种经络打通他身体的关节，他以之为骄傲，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着中看中用的身材。他想起上的一则笑话，一位女士嘲笑动则口吐荤言的男士，一身绵软的肉，淹没了男性的特征，除了出口便是黄色小调，哪里能找到男人的证明！他当时看后，不禁在心中笑了。现在想起，心中只剩下了懊丧。18点整，他给妻子文可拨了个，一位中年女性的嗓音，低沉黯淡，哦，今晚回家吃饭？他哈哈地笑了两声，不，不，今晚是何局的生日，我们几个人给他祝寿，你一定要参加，六点半我准时在院子门口接你，拜——

妻子文可在他们到达饭局前，精心准备了一束鲜花，黄色的康乃馨依偎在文可的胸前，散发着迷人的芬芳。文可抿起双唇，像要抑制住她马上就要迸发的欢喜。他似乎看见她很久以前的娇羞，温柔就像湖底的水悄悄地蔓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拥住了文可的双肩。何局伸出手，哦，两口子这么亲蜜，令人羡慕呀。然后，哈哈地朗声大笑。

他的眼睛捕捉到张亚平在与何握手致意，张亚平似有心灵感应地侧过了脸对他们颔首微笑，他的手主动伸了过去。他们曾是大学同学，后来张从教育战线调到这家单位，二人同为这个局的副局长，张亚平现在主管业务。但何局不喜欢张亚平，何局对张亚平不是能随便表现喜怒的，从来就是上级对下级的沉静，沉静得让他感到有点刻板。何局对张亚平的话总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唯恐留下什么，哪怕一丝丝残留的气息。何局多次在他面前感慨，小史啊，我的年纪大了，心脏、血压都有毛病，将来这个局要靠你的，每一步你要走稳呀。他懂何局的弦外之音，于是他潜意识里与张亚平拉开了距离，心存芥蒂似的。何局长有意无意地曾在他面前透露，张亚平的妻舅是省里的一个谁谁，对这个名字他有点耳熟，估计没有绝对意义的实权。何局说他自己最反感以大压小，对什么都有逆反心理。他明白何局说这番话意在表明何局把他当作自己人，何局的话也似警告他不能像张亚平一样，肆无忌惮。

他伸出手与张亚平寒暄着，又转过身向何局表达他的关心。他觉得他就是一枚铁片不由自主地被磁石吸引，紧紧围着磁石运转，没有方向也没有加速度，只有似平不稳实紧似慢的运动，他的言语举止含着小心翼翼，含着已不能由嘴巴控制的讨好恭维。然后，他停下来，也是没有方向的暂时停顿，就像断了图像后的电视，雪花点点声音嗡嗡地振人耳膜，天也模糊地也模糊，累，真累，只剩下疲倦的感觉。

文可又在镜前抱怨了。先是日益发福的身材，越运动越控制不了，然后是嘀咕，儿子刚进初中，说好初中不分什么快班慢班的，但儿子回来反馈信息，学校实际上编了个快班，配备了初中最优秀的任课教师，还美其名曰“实验班”，谁谁已进了实验班，谁谁正在搬桌子，儿子心里很不平衡呢。既然儿子有向上的进取心，你应该给他创造机会，不能轻易地抹杀它，适当的扶持就是帮儿子找到信心，而信心是成功的源泉。文可由嘀咕变成了振振有词的演讲，她还未梳理的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脑前，没有涂上口红的嘴唇枯槁苍白，一翕一合的，还有那尚未换掉的睡衣皱巴巴地耷拉在胸前……他转过身，给文可一个背影，大声嚷道，停下来！停下来！你先整理好你自己。儿子是我的，我能不关心？他飞快地系好皮带，整理好衣衫，他厌恶镜中痴肥绵软的沙滩。

在他拾着皮包拉门时，文可又叫道，喂，别忘记，今天是我父亲六十大寿，这次我们无法代表你了。他回过头，坚定地说道，这次去，一定去，天塌下来也先去为岳父祝寿。在过早时，马上在头脑里理清了今天的事，上午必须处理完一份报告，下午再去下边乡镇，去解决拖了已一个星期的一件事，下班前和张亚平碰个头，交换他对下边事情的意见，力争意见统一再汇报。晚上和妻儿一起为岳父祝寿。他喝完了稀饭，挎着包走向办公室。

走进打印室，打字员力桑礼貌地起身，史局长，您好！力桑是一位腼腆羞涩的女孩，不太爱言语，但交付给她的任务总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局里上下都喜欢她。而且她的脸颊总是飞上一片红霞，现在像这样害羞文静的姑娘太少了，她的红霞就像一片清凉剂使打印室里少了人声喧嚣，使啪啪啪的击字声清脆、富有韵味。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马上打完，然后送给我校对！忽然，他想起早上文可交待儿子转班的事，是呀，差点忙忘了，力桑的哥哥不正是儿子学校的校长吗？他拉过椅子坐下，嗬，力桑，这儿挺单调吧！

力桑边打字边回答，还好，比较充实！

哦，小力，你虽然年轻，但还是挺求上进的。不错，挺不错。他瞅着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的手指，揣摩着如何说。儿子刚起步，良好的班级环境确实在儿子成长中有不可低估的作用，初中三年，能有特殊关照总比自生自灭好得多，再加上儿子如果懂事加把劲，考上重点高中，大人脸上也沾光。他似乎一下子有了无穷的信心，为儿子舍点面子，值！他弹掉手指上的烟灰。

力桑突然说道，史局长，你有什么事找我，尽管直接说，我听着哩。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懂事。他笑了笑，小力，确实要麻烦你呢！我的儿子刚进初中在一中，挺要求上进的。

力桑接口道，史局长，我哥正好在一中。

他哦了一声，说，听儿子说初一有个班，学校配备了最好的师资力量，不知是不是他瞎起哄的，向你咨询一下这事。

力桑停下键盘上飞跃的手指，侧过头笑了，露出粉红的牙床，她继续接口道，史局长，我帮您打听，您儿子这点事还要您操心？您放心吧。

他在办公室里放下口杯，何局来电通知，下午省里领导来局检查，现在碰头议一下，马上作好相关准备。奇怪，张亚平今天未到会。他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下会议室。何局说，张局长家里有点私事，说他妹妹今天到省城动个什么手术，请假一天。会议中，他的振动了几次，其中有两次是同一个号码，但他不熟悉，没有去接。他从来十分遵循会议规则，除非工作事情，他几乎不在会议中接打，局里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恪守规矩、办事谨慎的人，他深受领导重视。

何局对他说，张亚平主管业务今天请假，你无论如何在下午不能走开，下面调查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你在局里恭侯作好相应准备。吃完午饭，他就趴在办公桌上，守着，整理着相关材料。整个下午，他在等待中，期间，他喝了五杯茶，翻了几十张报纸，打了一个小盹，漫长的等待使他感觉到无聊。他掏出，已经四点钟了，他翻着打出打进的，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他未接的陌生号码上，他照着上的号码按动了数字，嘟、嘟、嘟，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膜，您好，您是谁？

他说道，喂，你找谁？

短暂的停顿后，清脆的声音又响起，我没有找谁，是您打我的。

他辩解道，不，是你先打的。在上午，我的上有你的号码，两次显示出来。哦——仿佛在沉思，有这么巧的事？又是自言自语。

喂，喂，我不知道你是谁。他在沉默中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清脆的声音振动着耳膜。

呵呵，他在中轻声地笑了。呵呵，她在中也轻声笑了。他挂上，他的嘴角还遗留着微笑，心情一下子轻松了，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哼着歌，再次给自己泡了杯茶。在他嘬着嘴巴抿茶水时，再次响起，省里领导已经来局。

在他陪着一行人到达宾馆时，夜色像轻柔的河水无声地漫过，裸露的皮肤，有了微凉，初上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彩辉煌的光华，使人的眼睛有想打盹的晕眩。他猛然掏出，发现有文可的呼叫号码。他一再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今晚确实抽不开身，省里领导来检查，你说我能走开？文可冷峻地说，你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能来就不能来，为什么不打个通知一声，叫我们好等。他还在不住地道歉着，里只有嘟嘟的忙音，他苦笑了下，关上了。

整整一个星期，文可都冷着脸，爱理不理的。他也懒得讨好，够累的。在他又拖着疲软的身子，饱着酒嗝打开家门时，文可捏着遥控器站了起来迎向他，柔声地说道，回来了。他惊讶地停了下来，受宠若惊的模样，马上还文可一个笑脸，还没休息？睡不着？文可递给他一杯凉水，横了他一眼，倚着他坐在沙发旁。他侧过头，又有什么急事？文可清了下嗓子，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有了几分磁性，儿子今天中午回来说了这么一回事，他现在调进了初一四班，才进去两三天，根本就没有参加什么考试，可他的班主任却出了成绩通报，儿子的数学、语文各科50分，成绩排名在班级后面，儿子回来眼泪汪汪的，说自己在班上抬不起头来。他停下了喝水，问道，儿子真的没有参加考试？文可着急了，连说，真的没有，儿子哪能向我说假话？他的脸涨红了，将水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因用力过猛，茶水溅出，茶几上留下一摊水渍，混蛋，怎么能这样？他停了下，继续说道，明天上午我把事问清楚再说。文可叹了口气，跟着点了点头，她起身找出毛巾，将茶几上的水渍擦了干净。

第二天上午，他在办公室处理完了几件事，径直奔向儿子学校。在门房里他向门卫询问，门卫用手指了指墙上教室及教师办公室示意图。他找出儿子班主任的办公室，顺便看了下校长办公室位置。果不出他所料，班主任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教师，可能才刚毕业。问及情况，班主任吱唔了下，干脆地说，我当时为了尽快登记出学生分数，刚好您的儿子才转进来，没有分数，就顺便给了50分。他的怒火忽地冒了上来，他强忍住怒气，点燃了烟尽量保持沉默。班主任继续说，其实，这分数起不了多大作用，所有学生公布出来的成绩相对考试成绩都降了分，这分数只备以后考试进行比较。看着班主任轻描淡写的模样，他低沉着声音，终于忍不住地说道，你这样会扼杀孩子学习的自信！他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班主任红着脸，不断向他解释着，他希望自己马上平静下来。

他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一眼就认出他，史局长，您好，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也不先通通气？他哈哈地笑了，推了推校长递来的烟说，我今天是作为学生家长来的。校长哦了一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事儿，您直接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竭诚服务。他喝了口茶，说，一是来亲自感谢校长帮我儿子进了好班级；二是认识下儿子的班主任，有利于儿子成长嘛。校长说，这样，我们一起去认识一下您儿子的班主任，这个小伙子不错，办事作风泼辣，上学年，他带的班级是全校进步最快的。

刚回到办公室，何局长通知开会。在会上，何局长总结近段时间的工作，并通报了省里检查的情况，紧接着，何局长点名批评了他，说他对下面股室的投资情况不及时反馈。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心里想，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我每一步都按程序运作，更何况是我的老上级。紧接着，他想到，何局长不可能不了解我的，他这样做——。他转眼望向张亚平，他手里握支笔，上下翻动着，似乎饶有兴趣。张亚平的眉头却紧蹙，他似乎看见张亚平内心的翻江倒海。他释然了，坦然地迎接何局长劈头盖脸的批评，言此意彼的警告。

共 10982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生命是一条美丽而曲折的幽径，路旁有妍花的丽蝶，累累的美果，但我们很少去停留观赏，或咀嚼它，只一心一意地渴望赶到我们幻想中更加美丽的豁然开朗的大道。然而在前进的程途中，却逐渐树影凄凉，花蝶匿迹，果实无存，最后终于发觉到达一个荒漠。——读完此篇小说，编者首先想到了如上的话。小说里，人到中年的他，一个单位的副局长，忙于揣摩上司的心思、算计更高的权位，忙于应酬、巴结、讨好、幸灾乐祸和利用权力，忽视了音乐、诗歌、阳光、自然等日常美好的东西，也忽视了家人，更忽视了自己，从肉体到精神，过得颓然、无趣又孤独。一个意外打错的，他迷上了那端清脆悦耳的声音，或者说是迷上了那端传递的青春、清新、雅静、坚韧的气息，一种有真实生活和生命活力的气息，最终内心挣扎、矛盾纠结着努力向那曾经也属于年轻的自己的气息靠近，却是秋天深了飘起了雪花。小说开头与结尾海子的诗歌《秋》，与标题和主题呼应，也与文章整体诗意、散文化的表达格调一致；结尾那拥有清脆悦耳声音的女子身份和张副局长经济犯罪实情的揭露，在意外的冲击中带给人惆怅和想象的空间；同时，海子诗歌与齐豫的歌、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协奏曲以及绞股蓝等，又都有所指，带有象征意义和特别的寓意，这都增强了小说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性。值得一品的小说，流年倾情推荐！【：素馨】【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1011】

1楼文友：201 - 01:25:21 感谢赐稿流年，问好！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2楼文友：201 - 02:42:15 欣赏朋友佳作，向你问好，并祝你佳作连连，生活愉快！望多交流！

楼文友：201 - 08:47:21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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