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胜濯水古镇的那块碑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09-30
俞胜 镇子不大,不过是沿江的一条街,街形顺着江岸,弯弯曲曲的,绵延一公里长的样子。铺设街道的青石板,被久远的岁月打磨得油亮光滑。我们来的这天上午,行人稀少,秋阳尽情地倾洒到街面上,那石板便闪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让人遐思。街两旁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多是木制的。吊脚楼在临江的一边,另一边以四合院为主。那些经历了百年风雨洗礼的老字号 茂生园 、 宜宾栈 、 光顺号 、 烟房钱庄 等商铺大红灯笼高挂,只是,销售的不再是当年的商品,顾客寥寥,给人门可罗雀的感觉。
一百多年前的这里,断然不会如此冷清。不然,徽墨制造商詹信安一家不会从徽州千里辗转来此。一百多年前,像这个秋阳高照的日子,这街上必然是人声鼎沸的。行人摩肩接踵,大人紧紧拉着孩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孩子被挤丢在人海里。谁家运货的伙计浑身热气腾腾,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借光,借光 ,一边从人群的缝隙中闪出来,趔趄着把一箱货物卸到一家店铺的柜台前。而店铺里的客人,也像潮水一般的,一波涌进来了,一波涌出去了,又一波涌进来了。真个是财源滚滚!拖着长辫的老板,慈眉善目的,连连对着进出的顾客拱手作辑,那笑起的嘴角快要扯到耳根。
一百多年前,吊脚楼边的那条江,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的空茫,江上见不到一只帆影。秋阳高照的那个白天,江边密麻麻地挤满了船,人声喧哗激荡得江水也鼎沸起来。一些船在这个叫做濯水的码头装满了货物,航船激起的浪花,让轻仓的船左右摇晃。于是,浪花便和着人声一直流到水的尽头。这些满载蚕丝、桐油、茶或者漆的船,一路远行,最终停泊的港湾,或许叫上海,或许叫宁波,或许叫厦门 而另外一些船则从那些码头满载着新奇的洋货,日夜兼程地向濯水的码头驶来
在那个以水路为主要运输通道的年代,濯水有幸,她的身边有一条静静流淌的阿蓬江。阿蓬江的水,托起了小镇的繁荣。
一百多年前的这里,一定还有一块碑,这块碑并非立在青石板的街头,而是立在濯水人以及所有来过濯水的人的口中。这块碑写的是 天理良心 ,写的是 诚 和 信 。不然,徽墨制造商詹信安一家不会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了,也待不下,还要辗转他乡。
徽商不呆家,经商走四方 ,当年抱着 走四方 思想的詹氏家族,他们多像一粒粒卷在风中的种子啊。那阵风从徽州婺源卷起来,一路翻山越岭,后来那阵风止了,一粒种子落到濯水这片土壤里,这粒种子能否生根?能否发芽?能否生长?詹信安的心一定也经历过忐忑不安、彷徨观望、几许期待到渐渐心安理得、得心应手、踌躇满志。
日月如梭,当年载着詹家过来的那条船来了,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那条船没有丝毫的改变。身边阿蓬江的水一路向西,流了一年又一年,没有丝毫的改变。但詹信安改变了,他不但学会了吃辣椒,一碗辣子面吃得额上热汗淋漓,而不再像初来时,一点辣子就让他直吐舌头,嘶嘶地吸气。而且詹信安已经把徽墨生产打造成了一条产业链。这条产业链集桐籽收购、榨油、烟墨生产和徽墨加工、销售具全。当年,在这条青石板街上,他把香料、珍珠粉等材料加入墨中,研制出了 八宝药墨 ,产品热销阿蓬江两岸,而且从濯水码头出发,一直走到东瀛。詹信安的这粒种子在濯水这块土壤上长成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那些年的冷清只属于这条街的夜晚。夜晚的詹信安背着手踱在这冷清中,彼时,天上月朗星稀,青石板上足音跫然。听着自己低沉而有力的足音,他的脑子却渐渐火热起来。富裕起来的詹信安决定与当地望族汪氏联手,成立烟房钱庄。汪氏提供宅院作为不动产,三进两厢三天井,位于这条街的中心地带。
现在的这条街上,烟房钱庄还在,黛瓦、粉壁、马头墙,让我这个安徽人从心底生出一种亲切感。我疑心这钱庄是詹信安后来对汪氏宅院作了重建或翻新。这一栋徽派建筑矗立在一街的土家风格建筑中,没有一点不协调,因为都是民族的,倒给人一种异彩纷呈的感觉。
当年烟房钱庄的资金完全由詹氏提供,詹信安是钱庄的投资人。钱庄除办理存款,贷款业务外,还发行钱票。詹信安印制的钱票可了不得,据说因其构图精美、文字秀丽、制作精细,已经成为今天钱币爱好者的最爱,在钱币收藏界名头很响。
提到烟房,容易让人误会到那些年流布在中国大地上的鸦片馆。实际上,詹信安的烟房不是瘾君子活动的场所,而是制作徽墨的车间。一屋的架子上布满注入桐油的碗,灯草吸着桐油慢慢燃烧,油碗上方再反吊一烟碗,使其油烟在碗内积成烟墨。詹氏烟房制作的烟墨不仅是远近闻名的文房四宝之一,当地人还把它作为染料,染制土家织锦 西兰卡普 的线和黑色的土布。那些年,詹氏的烟房和钱庄都是财源滚滚,詹信安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在濯水的土壤里继续生长,枝叶葳蕤,有直插云霄之势。
月有阴晴圆缺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深谙儒家之道的徽商詹信安在事业如日中天时,不忘时时回首从前这粒种子在这块土壤里如何吸收养分、不断地成长。他回首时看到了这块土壤里最重要的养分,其实是 信 和 诚 两个字。作为徽商,这两个字原本就流淌在他的血脉里,但濯水这块土壤让这两个字滋生出丰厚的营养。这两个字衍伸开来,意义无穷。对于经商的人来说,商人虽然以盈利为目的,但在盈利之上,还有一个 义 字,在 义 和 利 面前,要以 义 为先,重 义 轻 利 。 义 字并不空泛,落到具体行为上,有 信 和 诚 作为支撑,要重承诺,要崇信誉。对于顾客来说,也要想到经商者的不容易,为人处世要讲 天理良心 ,那么就不会有 仇富 心理。濯水古镇风清气正。
成以勤,节以俭,看檐翘廊回,珍藏两字传家宝;立于信,行于诚,任客来商往,通用一篇致富经。 当年的烟房钱庄对联犹在,这副对联既成为一把检验詹氏经商为人的尺子,也成为濯水商人秤杆上的一粒准星。
这粒准星就是一块碑,在人们的口中口口相传。所以,当年的这条街会涌现出这么多的百年老字号。那个秋阳高照的白天,阳光倾洒不到这条青石板街上,因为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脚步杂沓。
那么,这块碑一定不是街头的这块。街头的这块 天理良心 碑,原本和这条街无关。这块碑立于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是当年的村民王明芳赠送自家的土地给附近的灵应寺,立碑彰显村民此举是凭天理和良心。现在,重新濯水古镇时,人们为了打造旅游的需要,把这块碑从附近移到这里。
不知怎么的,走在这条青石板古街上,我竟觉得这块碑是詹信安立的,是当年这条街上的店铺老板和街头的摊贩乃至行人一起立的。或者说,是因为他们灵魂的共同呼唤,这块碑立到了它原来本该就立于此的地方。这个秋阳高照的上午,阳光让这块石板碑像美玉一样熠熠生辉,它让整个古镇都温润生动起来。它无声却庄严地告诉人们: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做买卖也好,为人处世也罢,不管面对的是竞争对手,还是合作伙伴,都要将人心比自己,都要凭着 天理良心 行事。
脚步声杂沓,古人已像潮水一样远去。随着水运地位的消失,阿蓬江也沉寂下来,它像一个世故的老人,把往昔的繁华隐藏到自己的水波里,不肯泛出只言片语。这个秋日的上午,我们行走在这条古老的街上,我们和那些远去的人们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只是时间已是不同。隔着久远的时光,我们能看见他们生动的身影,能听见他们喧哗的市声。
澄江如练,阿蓬江的水缓缓西流。面对这么一条倒流的江水,不由让人想起苏轼的那首词: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然而,纵然时光可以倒流,天理良心不可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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