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当时只道是寻常小说

（一）

深秋的季节，暮色来的越来越早，夕阳似乎少了些闲情，如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般，一阵秋风吹过，便坠向了无边的黑暗。无处不在的萧瑟，退隐了夕阳的辉煌，凉薄便主宰了整个世界。

身上已然体现秋意甚浓的人们，或慢或快地走在落叶缤纷的路上。路口处那棵老槐树，像长眠了一世纪，慵懒地摇摆着枝头。夕阳已没，还有多少温暖能够让它为深秋留下些许绿色。

这个秋天，我已经无数次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它第一片叶落，又看着它的一穗穗槐子在枝头荡漾。我知道，老槐树也一样在看着我，看着我单纯的目光渐次聚起的忧伤，还有那束翘起的马尾，现在已经干枯成荒芜的模样。但是，我记不起初见时老槐树的枝桠伸展到哪里，也很少去抚摸它叶枯时跌落的疼痛，那时，在我眼里，惟有树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和他盛满绿色的眼晴。

天色渐晚，对面行人模糊着面孔，我站在老槐树下，看向远方的路，还有很远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慢慢向前走着，我用半生的时间走在这条路上，只为老槐树下每天都在等待我的人，为了那个人，我舍得用一生的时光就这样走下去。然而，我有多长时间都是在自己独行，我早已不记得。每天，我会在那棵老槐树下站一会儿，摸摸它皴裂的身体，看看它的落叶飘向了哪里。每一次，我都会有流泪的冲动，莫名的，像深深被爱而感动，又像是有人抽走了手里用时光积攒起来的幸福，生生得疼。

今天，我在老槐树下流泪了，不是冲动，而是心中那道千疮百孔的海堤终于决堤，冲毁了我赖以生存的城，我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很久了，我不认为这条路的尽头还有家的温暖，我宁可在老槐树下站立到华灯初上，在路上徘徊到夜色渐浓，也不愿在那座整洁的废墟上，带着虚假的面具，看看是否还会有一棵孤草在夹缝里生存下来，是否还会有旧时的记忆有没有被掩埋。

太累了。我拾起老槐树的一片落叶，放在掌心里，薄薄的，黄黄的。如果数年前，这片落叶会被两只手一同擎起，而它，在我眼里会是秋深辉煌的美。如今，孤独的不仅仅是我，还有这些落叶。我向前踱着脚步，一片片落叶在脚背上一闪而过，留下一路的萧瑟和凉薄。

我离开了老槐树，向前踱去，来来往往的人在我眼前像影子一样飘过。有笑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寻找，那棵老槐树下，我站立过的地方站着一对男女，女孩子正给男孩子整理围巾。这样的一幕是熟悉的，我想，那个男孩子应该在女孩子的额头或眼晴上轻轻地吻一下。当我看到男孩子吻向女孩子时，我转过身，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这样的一幕，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里，连同那时的每一句话。他说，只要他吻过我的眼晴，我流下的泪都会是甜的。如今，那两片温软的唇留给我的温度，早已在时光里流失，而我的舌尖告诉我，我的眼泪是咸涩的。

也许，我不应该再去想这些，经年的留恋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伤悲。我看着脚下的路，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那我情愿一生都在跋涉，但是，华灯初上时，我还是站在了那扇窗下。灯光从窗子里挤出来，落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他的身影，看着窗外的我。也许，他很早就站在这里等着我，毕竟我的手里握着他的命运。我看着他，不想走上去，就想这样和他看上一生，两两不聚，也无遗憾。

然而，我知道，我躲不开今天的见面，就像躲不开夜的黑。是啊，事情怎么会以我的想法进展，潮水来了，海堤只能承受来势凶猛的撞击，因为它别无选择。

“回来了。”他——海清探出身看向我。我没有回答，只是移动着脚步，将那想像着一生的相恋撕碎，丢在夜风里。

我一个一个数着走过的台阶，十个台阶，代表我走过的十个春秋，代表我走过十年的幸福。而台阶尽头那道门，又代表着什么？幸福戛然而止，还是打开一扇门，那里有你想像不到的人生？我站在最后一步台阶上，看着那扇门，我不知道此时我还有没有力气打开它，它沉重地像一座山耸在我面前。但不管怎么样，这扇门是一定要打开的，我的心蹀躞着，无限慌乱。我翻遍了背包，也没找到开门的钥匙，也许是命运不让我进这扇门吧，我转身欲离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我看到海清站在门口。

“我没带钥匙。”我心虚地解释，心便砰砰跳动起来。

海清的眼晴还是那样清澈，尽管我知道，他早已不是老槐树下的那个人，但我依然愿意想像他的人如他的眼晴一样，每一次见到，都会让我内心悸动。海清伸出手握住我的左手，举到我的眼前：“这不是，你要我怎么放心你？”

我惊愕地看到一串钥匙攥在我的掌心里。也许，我的手已不受大脑控制，它实在不愿意打开这扇门，因为它看不到门里的希望。

我默默地收回手，避开与海清的一点点的肌肤相触。站在门角，我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还是我走时的样子，包括那双我为他准备的拖鞋还好好地摆在那里。自从十天前，我和海清一次深夜激烈的争吵，他这是十天来第一次回这个屋子里，此刻，他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那里，似乎这屋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嘴里囔囔着，我没有说给海清听，我在说给自己。

海清的身高挡在我的面前，抬手间，我的肩便会很轻松的倚在他的臂弯。但我躲开着海清的手臂，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我的最后决定。

我擦去流向心底的最后一滴眼泪，还需要再思考吗？哪个女人希望有人与自己同享一个男人？“你走吧，以后，我的人生再与你无关。”我平静地蹲下身，换上了那双在夜市上他为我挑选的拖鞋，走到茶几处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其实这个决定，在他向我坦白的时候就已经在我心里生根了，是我还相信这世界上有真爱，有原谅，有包容，我们的生活才又得以漫长了一年的时间。

我饥渴的像一辈子都处在枯竭里，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水，直到海清走过来抢去我手里的水杯，他了解，只有我极度悲伤时，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喝白开水。水在我的嘴里流出，连同心里溢满的泪水，咸咸的，涩涩的。

海清扳过我的身体，看着我的眼晴，那里是极度的忧伤：“你真的要放弃吗？我说过，那只是游戏，我在那样的环境里，只是为了一点刺激，与感情无关，与爱无关。”

我看着海清的脸，还有多少女人抚摸过这张脸，这张脸上沾了多少女人的唾液。胃里一阵翻腾，我不停地干呕着。我曾经那么希望他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我爱海清，从十六岁开始到现在，我都认为对他的爱没减一分，正是因为这份爱，我才要离开他，不，是让他离开我。

海清走了，关门的声音震动着我紧闭的双眼。海清走时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回荡着：“你就不想再看看我吗？”

我不想看，我怕我看了会扑向他的怀里，我怕我的眼泪会出卖了我的灵魂。我看着紧闭的房门，那里早已没有海清的身影，泪水终于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颊，淌到我的嘴里。海清走了，他再也不会吻我的眼晴，而我的眼泪也不再会是甜的。

（二）

海清走了，我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清晨的阳光洒在我的床上，有些许温暖在我肿涨的眼晴上来回走动。我想像过很多次，如果海清离开了我，我会怎样，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版本，但是，如此平静地度过这一夜，我会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我没有死掉，依然呼吸着。只是我不想起来，也不想回忆过去，我想怎么样才能将所有的记忆刷新，重新回归最初的空白，那样，或许我会生活愉悦些。

在我努力不去想昨天发生的一切时，外面有人打开房门，我听到关门的声音和换鞋的声音。是他回来了吗？我赤着脚跑过去，打开卧室的门，一袭大红的身影伴着一阵高声喝嗓，向风一样向我袭卷而来。是海静。

我慢慢走回床，心里小小得失落让我有些害怕。害怕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嫂子，我哥给我的钥匙，他要我经常过来看看你。怎么，你们真的分手了。”海静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时刻都很照顾我的人。我躺回床上，用被子裹紧了身体，我不想说话，太累了。我突然觉得早晨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

“分了就分了，我最看不惯我哥做的那些事，你说说，和他那啥过的女人哪个有你漂亮，还有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子——”

“不要说了。”我吼着海静，将自己卷到被子里，海静为我打抱不平，无疑是在用力剜我的伤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家那个大头，前几天腰疼，昨天四姨来咱家，非说一个什么教会能治好他的病，说今天要去看。”

像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的去，海静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外消失了，屋里空留她遗落的劣制香水味。是啊，海静说的不错，海清的那些女人哪个有我漂亮。我坐起身，拿起床头上的镜子，一张红肿的脸在里面看着我，我将镜子扣在床上。

我找出很久不用的口红和胭脂，极有耐心地清洗着脸上忧伤的痕迹。海清选择他的人生要充满刺激，那么，我要让我的人生从此风平浪静，不会在有人在从我的心海上踏浪泛舟。

我提着行囊走在阳光下，深秋的晨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衣服，经过那棵老槐树时，我没有停留，一个女孩子正在树下翘首着，她在等着心爱的人吗？像多年前的自己那样。所有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我没有回头，不是所有的女孩的命运都会如我一样。

我停在了一个海滨城市，那里有我多年未见的同学。她说过，她那里是疗情伤最好的地方。我想我不是病人，我只需要远离有我和海清共同回忆的地方。

子媛看到我第一句便是：“你终于解脱了。”子媛姣好的脸上面带着笑容，我知道，她不是幸灾乐祸，在她信奉的独身信条里，所有的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当年，我和子媛坐在学校的操场上，她红肿着眼晴向我倾诉着那个男生身边不再是她时，我好生怜惜着她，心里却沉浸在幸福当中。我相信，海清的身边永远都会是我，从十六岁那年我们相遇在深秋开始。

看着子媛洋溢着自信的脸庞，很难相信这个活力四射的女人，曾经为一份青涩的爱伤心欲绝。我不会忘记流过眼泪的她说过这么一句话：流泪，是为了忘记。这句话在海清带着陌生的味道回家后，我用它一遍一遍地安慰过自己，只为了十六岁的花季，我的花园里来了一个叫海清的男子。

“你说，我还是有些不相信，海清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子媛是我和海清热恋时的见证人。她很是看好海清的，认为他是个老实可靠的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我无奈地向她摇摇头：“我们都错了。”结婚前几年，海清确实很安份的照顾着我和家，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幸福永远不会消失。然而，海清随着一份工作的丢失，走进另一个行业，我不知道是环境的改变成就了现在的海清，还是海清从骨子里向往着那种生活。虽然他一直向我强调，男欢女爱只是游戏，但于我这样一个在感情上有洁僻的女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子媛握着我的手，安慰道：“没有男人的女人，活得会更出色，相信我，我会让你从一只毛毛虫蜕变成一只蝴蝶。”

子媛的话我是相信的，从她现在的生活状态来看，她有这个能力。但是，我是一个从骨子里就很传统的女人，感情的伤害，也很难让我屏蔽掉一个女人应该遵循着结婚生子的自然规律，而且，我的性格也不会让我如子媛一样，在男人的世界里旋转的游刃有余。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介绍几个成功男士，气死那个死海清。”子媛说着话，便开始打开：“这个人，是海归，现在做对外贸易；这个今年只有四十岁，身家已经超亿元……”

窗外的阳光向我此刻的心情，懒散地洒在咖啡桌上，子媛的话像是从天外传来，我知道，她说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就是一棵路旁的小草，没有人会为我停留，而我，仰望的日子在秋深露重里会渐渐枯萎。还是把这一切的变故交付给时间吧，时间让我以后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以后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充实，我在子媛的帮助下，应聘了一家私企的职务。每天，我往返在单位和回家的路上，那个家也是子媛为我临时借用的。生活里没有了海清，我也极力不去想那些往事，只想将日子过得如水般宁静。

然而，子扬的出现，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投向我日渐平静的心湖里，激起点点水花。子媛后来说，子扬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在她眼里，这个最出色的哥哥只有我能配得上他。

我是知道子扬的，那个带着眼镜的瘦弱男子，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有淡淡的印象。只是，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那一天，我和子媛在一个安静的西餐厅，午饭时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男人坐到了我的对面。

对于吃西餐我是不讲究的，什么左手刀，右手叉，我喜欢怎样就怎么样，子媛却不一样，刀具怎么用，放在哪，是极讲究的，她说一个人吃西餐的习惯决定着一个人的修养。吃饭还有那么多讲究，累死人。

当我大把抓着叉子将一大块牛肉送入口中，抬起头要让子媛看看我的吃相的时候，我看见这个男人目不转晴地看着我。突然看到陌生男人注视着我的吃态，咽到半路的牛肉卡在喉咙里，上下不能。

共 155 1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看完这篇小说，心里有着很沉闷的感觉，也许这是作者文字的魅力，也是情节的感染性很强。爱情这个话题，我们说了无数年，可总也说不厌，我们也写了无数篇，可每一次每一篇依然震憾着人的心灵。那种分分合合，悲喜无常一遍遍撞击着我们的灵魂。作者为我们带出的是主人公乔雅与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一个是曾经以为一生一世的爱人海清，他们之间因为海清的游戏感情而终是落寞收场，再到后来，因为子扬的出现重燃了乔雅的感情之火，而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总有太多的伏笔是命运早为我们埋下，海清的病危，让乔雅不能自持，尽管彼此都还记得曾经的誓言，然而总是已不复从前。乔雅有了新的人生，子扬走进了乔雅的生命，他将带着乔雅走完她的后半生。小说中关于海清与乔雅，再关于扬月与子扬，这四个人之间的爱情仿佛都在诉说着一种当时只道是寻常，不管曾经如何情深义重，终究是生活要继续。作者文笔细腻老到，对人物的刻画也颇见功底，特别是对情景的渲染很是独到，值得学习。精彩的小说，倾情推荐。---编缉：指间年华【江山部·精品推荐】

回复1楼文友： 22:15:25 华华辛苦了，先来杯红茶暖暖。

回复2楼文友： 22:15:54 希希来了，上茶上茶。

回复 楼文友： 22:16:16 坐哪都是美女。

5楼文友： 21:16:21 恭喜，同贺！ 挥鞭赶四运，拈笔集华彩

回复5楼文友： 22:16: 6 谢谢黄老师。

6楼文友： 21:18:47 江南的夜晚好美妙，家家户户好热闹，先留个脚印，在慢慢欣赏！

回复6楼文友： 22:16:5 水寒慢慢看，不急。

7楼文友： 21:19:42 伞儿，我想你这寻常，一定不寻常。 以我心，写我字。纤指一动，素语如馨

回复7楼文友： 22:17:5 素素来了，好像大伙的不寻常都没有离开爱情。黄老师的除外。

回复8楼文友： 22:18:51 我这里今天天气不好，你那里是晒太阳还是晒星星。

9楼文友： 21:20:57 恭喜同题大作《当时只道是寻常》出炉，十分赞的文字，欣赏问好，感恩节快乐。

回复9楼文友： 22:19:22 谢谢候爷的脚印，是不是得拍下来留个念啊。

10楼文友： 21:42:24 先报到，待后细品。

回复10楼文友： 22:19: 8 兰花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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