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这位已花甲之年的温州人一度重拾梦想

新中国第一家私人钱庄 方兴钱庄 庄主 方培林

做了近 0年 金融梦 的方培林仍不知道自己梦归何处。

这位已花甲之年的温州人一度重拾梦想。 月底获准设立的 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 的主要任务之一，是鼓励和支持民间资金参与地方金融机构改革，依法发起设立或参股村镇银行、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组织。5月底，银监会又出台鼓励和引导民资进入银行业的实施意见。

一切似乎预示着， 能人 方培林终于等来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但时至今日，温州金改试点方案下发已过百天，细则仍未见落地。其间，多位与方培林一样满怀憧憬的温州人递交申办银行的报告，几乎均以失败收场。

温州金改启动之初，身为新中国第一家私人钱庄 庄主 的方培林在接受早报记者采访时直言： 想当年，没有国家政策，地方干部揣着乌纱帽帮我们做事。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少，胆子越来越小 中央有热情，到了地方，往往求稳有余、创新不足。

时隔 个多月，他似乎慢慢 修正 了自己的 成见 ： 我越来越理解他们的难处，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陷入两难：放开不行，硬管也不行。

这看上去矛盾却不无妥协的说法，折射出民间资本之于金融业的尴尬：左冲右突，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民间金融至今仍以灰色之姿在体外苦苦徘徊。

为什么温州出了这么多企业家，偏偏他成不了银行家？ 方培林的苍南老乡、原温州苍南县总工会主席黄正瑞说，因为他从事的是改革最落后的领域， 0多年，别的都迈出了两步，金融只往前挪了半步。

两办钱庄，两次关门

温州车站大道学院大厦一间不算宽敞的办公室内，一块刻着 方兴钱庄 的白底红字木牌静静地挂在角落 它已不是正在演绎的故事的主角。近 0年前，它竖立在温州向南百余公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中，那是方培林 金融梦 的起点。

1984年9月29日， 0岁出头的方培林在老家苍南县钱库镇方家老宅门前挂出 方兴钱庄 招牌。这是新中国第一家由私人开办的金融机构，比人行温州分行的开业还早一个月。

此前，方在国营医院收发室做工，整日看报纸打发时光。年初，报上刊载的中央一号文件让他开始思变。文件明确指出 鼓励农民入股 。 既然股息合法，与股息性质相同的利息也是合法的。 至今，方培林仍清晰地记得当年脑海里那惊险的一闪念。

最初，方培林只想办股份制的金融服务社。没想到，镇领导更开放，力挺他开私人钱庄。

方培林的兴奋劲只持续了一天。因有悖于金融管理制度，温州市农业银行第二天就上门 抗议 。方不得不把招牌摘下，他自嘲： 新中国第一家私营钱庄其实只见过一天阳光。

尽管转入地下，但由于经营灵活、存贷条件优惠，钱庄 生意兴隆 。 开业一年，月利差收入6000元。 方培林说。彼时，普通工人月工资仅几十元， 万元户 是致富标杆。

在方之后，温州又开出 家私人钱庄。可好景不长。1986年初，国务院颁布《银行管理暂行条例》，规定 私人不得设立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不得经营金融业务 。方兴钱庄的营业执照被收走，申请 经营金融业务许可证 的报告也被监管部门打回，只有停业。

非法经营 的定性让方培林不甘心。恰在当时，温州决定申请农村改革 温州试验区 。他给县里打报告，要求批准钱庄公开营业。县领导随后向温州市政府请示把钱庄作为试验项目，获同意。时任温州市委书记董朝才专门给方培林签字， 允许方兴钱庄继续试办，并请有关部门给予办理营业执照 。于是，方培林打出了 中国温州试验区方兴钱庄 的新招牌。

不过，如此一波三折，已让方兴钱庄元气大伤。1989年，由于内外压力，尤其是温州被确定为全国唯一利率改革试点城市，方兴钱庄遭遇正规金融全线阻击，业务急剧萎缩，加之对温州模式 姓社姓资 争论激烈，方培林无奈再次自行关门了事。

沉寂10年，重新出山

方培林现在仍在经营的担保公司创立于11年前。

钱庄关闭后不久，方培林举家迁居温州市区。已习惯 玩钱 的他出人意料地蛰伏了10年，唯一用来练手的是每个交易日去证券公司 打新股 。

做担保的动因与当年的一幕几乎相似。2000年，《担保法》司法解释出台，从1995年《担保法》出台已研读再三的方培林觉得机会来了： 房产抵押贷款、存单质押贷款是银行传统业务，但原规定只能是双方间的，《担保法》规定可由第三人介入， 本人 到 他人 一字突破，极大拓展了抵押业务。

他决定出山。情结未了，这家公司被取名为 方兴担保有限公司 。这是温州第一家担保公司。

在蛰伏期，方培林目睹了温州民间金融又一个惊心动魄的10年 上一次是在1980年代因抬会而起的金融大灾难，温州在 个月有6 人自杀，200人潜逃，近1000人被非法关押，8万多户家庭破产，多位会主被判极刑。这场风波至1990年代初才基本平息。

1990年代中期，在地方政府默许和鼓励下，又一批像方培林一样的小人物向金融业 冲锋 。1986年，温州相继出现两家城信社，开全国民营金融机构先河。两年后，温州设立16家与城信社同属股份制信用合作组织的农村金融服务社。1992年，温州第一家农村合作基金会在苍南成立。 两社一会 掀起温州民间办金融的浪潮，1980、1990年代，温州存在过51家城信社、 4家农村金融服务社、188家农村合作基金会，平均每个乡镇至少1家。

1995年是 两社一会 转折之年。当年12月，温州泰顺县金鑫城市信用社发生挤兑，最终破产，这是新中国第一起金融机构倒闭事件。随后，温州民营金融机构的风险不断暴露，挤兑频发。1998年起，国家清理部分混乱的地方性中小金融机构，原本支持 两社一会 的地方政府痛下决心，从1999年起，与金融监管当局携手采取分步骤的退出政策。至2001年， 两社一会 全部退出。

波谲云诡， 让人害怕 这正是方培林迟至2001年才重操 旧业 的理由。 我要确保任何举措都符合金融法规。 他说， 因为我怕坐牢。

不鼓励、不推广

2006年8月8日 这个吉利的日子似乎没给方培林带来好运。是日，他被请到温州银监分局 号会议室 谈话 。

平淡地做了几年担保业务后，方培林不安分的性格再度占了上风。2005年，他端出自己潜心研究《担保法》后的成果： 房地产抵押履约担保 和 银行存单质押履约担保 。他将之视为继私人钱庄后自己最得意的创新之举。

在方培林看来，两项业务能让 四方得利 ：企业获得贷款；存单持有人除银行利息还可获得额外收益；银行 安全地 增加了贷款，也吸收了存款；担保公司收佣金。设计的巧妙之处在于，不仅有助于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还打通了民间闲钱与正规金融体系间的栈道。

彼时，以温州炒房团、炒煤团为首的温州游资在国内攻城略寨，备受诟病，方培林自认为其 发明 是剂良方，四处高调推销，一度做到上亿元规模。但在监管部门看来，方的业务 实际已具备金融特征 ，他被盯上了。

2006年初，一份名为《特急：第三次转发银监局监管调查的通知》的文件在温州银行业内部转发，要求各支行、营业部、国际部将担保公司介绍的第三者存单质押或第三者房产质押、而担保公司对该笔业务又不承担反担保的贷款情况，书面报告总行风险管理部。

通知的目标直指方培林。但他不以为然，甚至宣称：如果是正式文件，就告其违反《担保法》。他不仅召开 嫁接贷款业务 研讨会，还打出大幅广告。

监管部门终于 出手 。浙江省银监局、省金融办联合调研组抵达温州，对方兴担保公司展开调查。温州银监分局在 谈话 中传达了调研组意见：允许试点，但 不鼓励、不推广、不做大规模宣传 。

凉水迎面泼下。

失意小贷公司

2005年底，小额贷款公司首次在山西、陕西、四川、贵州、内蒙古等5个中西部省区试点。方培林2006年向温州银监分局递报告，希望开办方兴放贷公司。

监管部门答复： 国家尚无放贷公司形式 、 如果有这种形式，不一定会批准给你 ，并警告方培林 不能对外宣传，让大家向你拟开办的放贷公司入股 。

2008年，方培林向温州市政府递交请示报告，要求组建 温州市民间资金交易中心 ，开展民间借贷中介业务。 泥牛入海，没有收到任何部门回复。 他说。

其实，自1990年代中期 两社一会 风险爆发后，地方政府逐渐意识到，政府对地方金融安全几乎有完全责任，须为风险 兜底 。它再也无意于创新试验，温州民间金融陷入消沉期。2004年由温州9家民企联合组建的中瑞财团，其 融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于一体 的试验至今停留于设想；同一年，温州数家企业申请组建民营性质的 建华银行 ，未获批准；2006年，组建 华侨银行 的建议亦成空文。

方培林最大的机会出现在2008年，银监会和人行发布 《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规定自然人、企业法人和其他社会组织可投资设立小额贷款公司。这被认为地下金融 转正 的良机。

不过，研究完浙江的实施方案，他灭了念头，甚至没想过申请。浙江规定，小额贷款公司主发起人是当地实力雄厚、信用优良的民营骨干企业。 国家规定的自然人发起主体被排除在外 仅这条，我就出局了。

门槛也层层加码。浙江试点的注册资金从国家规定的500万元提高到5000万元，温州又从5000万元提至1亿元，有的县市区升到2亿元。 小额贷款公司成了比 谁更有钱 ，都想得到进入金融领域的通行证，至于隔行如隔山、能不能做好、民间借贷阳光化，是另外一回事了。

危机侵袭，业务骤停

方培林重新一头扎进担保业。

尽管监管部门的态度未见松动，但他仍希望将 房地产抵押履约担保 和 银行存单质押履约担保 业务往前推 本地不行，就到外地 兜售 。闲暇时继续钻研法规条例，周末有时间会去教堂。

他未曾料想，一场看似与他无关的危机正慢慢积聚。去年下半年，危机爆发。这就是惊动朝野的 温州民间债务危机 ，短时间内，至少10名从事高利贷的人自杀，200名以上企业主和放贷人跑路。

这场根源可追溯到2008年的民间债务危机，导火索是民间借贷链条断裂。而担保公司是其重要一环，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 地下钱庄 或资金掮客扮演着击鼓传花式炒钱游戏的推波助澜者。一时间，处于风口浪尖的温州270多家担保公司几成高利贷代名词，业务骤停。

方培林自然无法独善其身，尽管他在担保业以单干、不合群著称，甚至有些清高，对高利贷也避之唯恐不及。彼时，他曾对早报记者开玩笑： 这个时候，你比我更容易借到钱。因为我是开担保公司的。 他解释，大家只想着收钱，没人愿再借钱，信心恢复很难。

不过，精明如方培林，也明了危机之于自己的机遇。得悉温州即将申报 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 ，他频频接触地方政府和监管部门，希望将他的两项业务列入方案。 它不仅能解决民间资金出路，还能平抑民间借贷利率，有利于引导民间金融有序发展。 他说。

他一度无限接近目标 一位曾参与试验区方案起草的人士透露， 做方案前期，政府开门纳谏，只要有利于解决危机的建议和意见，照章全收。

只是，一番取舍后，方培林最终未能如愿。

欲说还休 金融梦

机会似乎再次摆在方培林面前。

月2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12项主要任务的核心关键词之一是民间金融。5月底，银监会发布《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的实施意见》，被看作金融业落实 新 6条 的实施细则。

方培林最在意的还是小额贷款公司。

国务院对发起人、数量都没限制，等于说充分让民资进入，这也是我一直主张的。 他说，规范民间借贷首先要规范自然人借贷， 应该全面放开小额放贷公司，让家家户户的钱都拿出来，越多越好，满足市场需要，平抑民间借贷利率。

方培林一度跃跃欲试，但现实与梦想总有距离。温州上报待批的金改实施细则 《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实施方案》显示，今年新增小额贷款公司 0家，201 年总数达100家，实现都市功能区和中心镇全覆盖。 按我的想法，起码 个月内设1200家，每个乡镇在 家以上，才能真起作用。

方培林式的困境其实随处可见。

今年4月，10多家温州商会希望抱团融资50亿元，筹建总部设在温州的民营股份制商业银行 温州现代商业控股银行。申办报告上报后，温州主要领导批示要求相关部门研究项目落实意见。随后，温州市经合办、金融办、银监局等商讨可行性方案，给出的建议是：先组建小贷公司，再转村镇银行。这与初衷已相去甚远。

5月，8家温州金融设备企业欲发起组建 行业银行 并递交报告，至今杳无音信。

6月底，曾在1986年创办全国最早股份合作制信用社 温州鹿城城市信用社的杨嘉兴向温州市金融办递交温州农村发展银行 申办报告 。4天后，他接到电话，称报告应送银监局，此后再无下文。已67岁、与方培林同为温州民间金融 元老级 人物的杨嘉兴意兴阑珊，以 年龄大了 为由隐退幕后。

民资办银行仍缺少政策倾斜，硬要突破，不太现实。 方培林说。

即便是金改的既定任务，也没有想象中的风生水起。曾被视作温州金改重头戏之一的民间借贷登记业绩平平。至7月上旬，已运行70多天的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累计借出登记697笔、金额6.186亿元，借入登记50 笔、金额12.087亿元；成交却只84笔，借贷总金额61 6.5万元。

早年的改革是地方政府大力支持，中央层面比较谨慎。现在倒过来，中央政策放开，希望你大干，到了地方却总是出现各式各样的偏差。 方培林认为，温州金改没有找准切入口， 最方便的，其实还是降低小额贷款公司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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