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永不落幕散文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11-17
那年,父亲得了肺癌,大夫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在突然的变故面前,我失了方寸,与合作伙伴大吵了一架,关闭了一手创办的杂志,然后回了家。没有了应酬、采访和加班,从职业的战场上退缩到医院的病床前,我重新变回了父亲身边乖巧的女儿。
父亲爱看电视,我陪他一起看。我们看战争剧,看家族剧,看谍战剧,看偶像剧,甚至也看青春和爱情。化疗间隙,难忍的疼痛,漫漫长夜,病房的电视是绝望归途上最后的慰藉。
老头儿变得越来越固执,他喜欢的,我们必须坚决喜欢,他讨厌的,我必须无条件厌倦。我不能跟他争论,跟一个体重只有90斤的老人争论是不道德的。他跟我说,姜文就是有才,《让子弹飞》拍得很有血性;他还说《大宅门》好啊,拍到了人的骨头缝里。父亲很喜欢用“骨头缝里”这几个字,他念书不多,但六十九年的人生阅历,还有一双不大的“火眼金睛”。让他透过人生纷繁的表象,看到人的“骨头缝里”去。
后来,他每天只能蜷缩着身子睡觉,背上和胳膊上都插满了管子。为了求生,他要在一天24小时的大部分时间里输掉十几种冰冷的液体。手脚发凉的时候,母亲将他的脚揣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揉搓,她想用一千次的重复将自己的温暖贴着血肉送给他。然而,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给爸爸取暖,他的手脚依然是冷的。有时,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我似乎看到生命之火正从这里的每一个病房里飘出,一丝一丝,一朵一朵。他们说,隔壁病床的老先生走了,他身高190公分,年轻的时候打篮球。他最想做的是开一个专供有钱人看病的医院,他希望自己病好之后能在那个医院里安度晚年。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在别人的医院里毫无面子地提前告别。在 04医院的肿瘤科,每天都有人无奈地谢幕。
大多数时间,我不愿意坐在病房,真的不愿意。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不过是不想面对人生的无奈和残酷。三楼和四楼的楼梯拐角,有一扇小窗。有人在那里抽烟,有人在那里打。那里是一个和上下楼相连的地方,如果病房如地狱,这里就是“地狱”和“地狱”之间的夹层,可以让我们暂时眺望美好人间。没错,那时,我会掉泪,眼泪排山倒海却也无声无息。偶尔有拿着化验单的人从我身边经过,大都平静而匆忙地扫视一眼,转身走开。希望和绝望原本就是医院最最普通的日常,每个生命的崎岖比起这里的大起大落,都只是细浪和微波。
模糊的泪光中,我常常看见父亲年轻的模样:他用脚挑动哑铃,曾经所向无敌地摔跤,满身是汗地在厨房炒菜。下雨的时候,他背着我踩在泥泞的上学路上。或许那些生命的片刻里,他也曾经心不在焉,懵懂愤怒,但是不管怎样,那都是他健康生动的模样。有时,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连窗户里吹来的微风都能咳喘的老人,我真想让他站起来将我大骂一通,实在不行,就踢我一脚。至少,那个有力气愤怒的父亲是健康的,他还可以赖在这个不堪的污秽的世界上,继续哭哭笑笑,继续热热闹闹。
我们是良民,要做好人,这是爸爸从小的教导。所以我们本分,耐劳,我们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血汗,我们安安静静地养育孩子,我们静静地等待岁月变迁和命运更迭。可是,命运凭什么这样轻易地要将我的父亲带走,他是我普通而温暖的父亲,更是我未竟的和终极的梦想。我真的想好好和命运谈谈,像祥林嫂一样,和所有陌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谈谈,和每一个有可能的希望谈谈。不管他是江湖骗子还是传世的名医,只要他告诉我们有希望,我都想和他谈谈。
两个月后,父亲并无好转,背部的积液最多的时候有1500毫升。他像一个包裹着薄薄的皮囊的骷髅一样在走廊里移动,在轮椅上被我们推着辗转在各个楼层之间去做毫无意义的检查。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写满了无力,不过,他的目光依然炯炯,那里藏着一个必然胜利的意志,一种活下去的勇气和坚强。他曾经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是越战一线勇敢的炮兵,他想和自己的命运好好谈谈。
命运根本无理可讲。大夫每天都夸奖着父亲的英勇,背转身却让我们赶紧准备后事。母亲无计可施,她说,既然无理可讲,那我们就这么赖着,像那些撒泼打滚的上访户一样赖着,像被城管驱逐的小商小贩一样地赖着,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把这个人留在生命的戏台上——他不违规,也不曾犯法,他凭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完成人生的大戏?
母亲不停地给父亲搓脚,做他最爱吃的米粥和手擀面。听说牛筋汤可以治病,她差不多买了整整一头牛的骨头和肉。我们在黑市上买到了AB的血浆,还找了大大小小的偏方。我们还辗转的四个医院,为了挂上最早的号,赶在清晨天还不亮的时候去医院门口排队。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论与大夫怎样的哀求争辩,他们都告诉我,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为了子女和家庭尽心尽力的演员,必须在人间的舞台上退场。
佛教上说,这叫无常。有一段时间我连佛祖都开始怀疑,说好的因果呢,为何将最坏的牌塞进我们手里?
落幕的号角,每天都会吹响。每一天,我都疑心这是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天。在无奈的绝望中,我开始回忆父亲的一生。
父亲是平凡的,但他似乎还有许多许多不那么平凡的梦想。他曾经想做一个可以疗己及人的气功师,做一个医治杂症的大夫,做一个能做很好吃的包子的厨师,做一个可以与人论辩的法官或者律师。其实,如果不是年轻时生病伤了嗓子,他还可以做一个放声歌唱的歌手。有一种说法,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死后的瞬间,如果除去了皮囊去称量,那么剩下的重量就是灵魂的重量。如果真的可以称量的话,我曾经想,父亲的体重或许可以平均分成两半。一半在人间,承担,绝处求生;一半在云端,梦想无数,大开大合,
父亲去世的那个上午,他还在看电视,他自己的人生大戏就要落幕,而他还在电视里看别人演戏。
我们在医院的电视前送走了父亲。他的身体逐渐僵硬、冰冷,我们有条不紊地为他办理种种后事。我去大夫那里签字,郑重地告知父亲离去的准确时间。去楼下的寿衣店里去买父亲在人间最后的华服。寿衣店关着门,我说,父亲,让他们起来开门吧,于是,门就开了。我抱着新鲜柔软暖和的衣服走在 04医院的走廊里,心想父亲此后无论去了哪里,都不会寒冷。然后,我走进房间,和母亲一起为父亲穿上衣服,尽量让每一个角落都熨帖和平整。母亲还特意为父亲穿上了她为他缝制的棉袜,我说,爸爸,这下,你的脚就不会凉了。那时,我看到他脸上的皱纹竟然已经平复,死亡带来容颜上的改变是那样的神奇而不是恐怖。
寿衣穿好的瞬间,转身看见而电视里的女主角正哭得稀里哗啦。那嚎啕大哭的女演员是在哭她死去的父亲吗?父亲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嘲笑她夸张虚浮的表达。他知道,亲人离去的瞬间是空白和平静,是无声的承担,是从容的收拾和默默的放下。
我想把电视砸掉。
我想把那些不真实的虚妄的情感砸掉,它们停留在哭哭笑笑的表面,离真实的疼痛还有一个肺癌患者的距离。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爱看戏的父亲,火眼金睛的可以看透人间真相的父亲,用他最最残忍的离去给我做了最好的戏剧启蒙。他说,你的眼睛要看到人的骨头缝里,你的笔,也要写到人的骨头缝里,如此,才可以开启戏剧的大门。门里,海阔山高,门外,黄沙陌陌。
父亲留步,这一世,你只能送我至此。此去,我必将在心里为你搭建朴素的舞台,每天静候你的专场。不管下一世的你卑贱高贵,我都将在人海中奔入你的怀抱,拉你回到我们的舞台,让你的戏里有我,我的戏中有你。如此,你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如此,我们可以生生死死,永不落幕。
共 292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父亲得了肺癌,小沛与合作伙伴大吵了一架,关闭了一手创办的杂志,回家到医院的病床前,变回父亲身边乖巧的女儿。父亲爱看电视,小沛就陪他一起看。两个月后,尽管母亲不停地给父亲搓脚,做他最爱吃的米粥和手擀面,但喜欢在电视里看别人演戏的父亲,自己的人生大戏也落幕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亲人离去的瞬间,是空白和平静,是无声的承担,是从容的收拾和默默的放下。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改变。作者以饱满的文字,叙述了至深的父女亲情,令人泪湿衣襟。,:唐雄【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2:57:05 希望和绝望原本就是医院最最普通的日常,每个生命的崎岖比起这里的大起大落,都只是细浪和微波。 的确如此。 喜欢游山玩水,有浓郁的故乡和军人情结。
2楼文友: 19: 9:56 人生没有落幕,肉体离去,精神还在。透过文字,我们看到了坚强,领略了哲理。
楼文友: 09:29:11 父亲走了,他自己的人生之戏落幕,但是他留给我们的一幕幕将陪我们走到永远!肉体离去,精神永存!写得真好! 做一张有字的纸,努力让上边的字有价值,因为纸寿千年。
4楼文友: 08:46: 6 没想到,全城妹妹的文字也是如此厉害,渗入骨头缝里。与一般女子的文章不同的是,我能从作者的文字里触摸到一种阳刚的筋骨,那是一种隐忍的力量和深邃的深刻。
此刻我在略显颠簸的国道上自驾车上,读着这样的文字,心里充满了钦佩。
写最爱的人是一件难事,难在把握不好分寸,很容易像电视里的悲剧女主角,让文字里充溢出不加控制的哭声,恨不能让全世界跟自己一起落泪。
然而作者不,她努力用文字复活父亲,让父亲的生命永不落幕。
她做到了,超棒! “小鸟虽小,可它玩的却是整个天空。”——致江山新雀之巢
5楼文友: 09:40:46 欣赏一篇美文,在赞不绝口声中又复读一遍,美文就是这样引人,就是这样的深刻印象。我仿佛看到了才貌双全的作者就在面前含笑言谈。向您问好!祝您事业航船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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