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小红帽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20-02-09
盖茶箩空了，里面零零碎碎丢了一些针头线脑，一眼见底。我却不甘心三番五次去翻翻，渴望奇迹发生。妈妈说：“你找的东西早丟八猫子远了。”“那你的盖茶箩怎么还在？”“我的嫁妆，你那破帽子能比？”
是的，我的破布帽，贯穿整个童年的聚焦点。那时候乡镇物质匮乏，一针一线都特别值钱，奶奶说她们那年代买块布做衣服都得先去基社（供销社）限量开布票，年代不再受限制，布品却不多。当年因为两个舅父在外地工作，妈同龄人多了一点炫耀的资本，她的盖茶箩里总有一些红红绿绿的十字线，还有几块大大小小的灯芯绒或金丝绒布，那是舅父从外地带回来给她的。邻居大妈至今闲聊还说：“和招娣大妈是村里最先穿金绒绣花鞋的人。”
对于十字线，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时候“叮叮糖换线”总有一些异乡人挑着竹篮，上面放了一些类似于现在棉白糖一样的糖，边摇拨浪鼓或是敲打扁担上挂着的铜盖，发出很大的声响，再跟上一句吼“换叮叮糖喽，叮叮糖换线~”每逢这时，我总是飞快跑进妈妈房里，打开盖茶箩扯出一支线来，因为理不清头尾，总把线弄成一团乱麻，顾不上了，外面有人等着呢！至今我也没弄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用糖换线，只记得开始妈妈是默许我们去换的，她总是象征性地骂几句就低头在煤油灯下慢慢理线头。只是有一天妈妈说换叮叮糖的人是来骗小孩的，如果村里没大人出入，小孩就会被背着跑了。吓得我再也不敢出去换了，因为不再留意，那叫唤声与脆脆的铜铃声也渐渐模糊了，可是究竟是妈妈心疼她线少了故意吓唬我们还是那些异乡人是坏不再去求证了，反正村里的小伙伴一个没丢。
没东西换布，布幸免于难，于是有一天，妈妈用一块枣红的灯芯绒布给我做了顶小红帽，跟她头上的一个款式，圆圆的冒顶，周围圈一圈，围成一个圆套再挂上里子，前面缝上一个月牙形的帽缘，帽缘厚厚的，里面是几层旧布用面浆粘在一起，再包上红灯芯绒布，老掉牙的那种。在当时却是一种荣耀，那时候很少有小孩有帽子，夏天晒的黑不溜秋，冬天冻得脸上起锅巴，我有帽子稍好一点，每天尾巴似的跟在父亲身后，田间地头、河坝果园到处走，当时父亲是村里的会计，白天出去登记出勤，晚上在家里马灯下等人来挂工分，很热闹。父亲桌上方方正正空白的四五厘米大小的工分帖厚厚一堆，偶尔父亲会抽一两张教我写几个字，父亲的笔迹龙飞凤舞，我的一笔一划硬僵僵的。
小红帽是我的行头，亦是我的粮仓。贫穷的年代我的嘴没受过穷，跟父亲出去记出勤，在田野，孃孃大妈们会把挖田除草积攒的一些草根，像现在的鱼腥草一样，她们管叫“甜蜜根”的白色草根放满我帽兜；去桑树坝上，守坝的爷爷会摘一些桑果或野番茄放进我帽兜；去果园还能兜回一把小枣或是一些黄窝泡，我从小胖到大，小红帽记头功。
妈妈手工缝的小红帽，装过父亲的秘密与乐趣，还有他隐藏的“财富”晚上开完工分帖，父亲总爱带我去老屋后面井园旁的空地上“打钱窝橐”那时候没什么娱乐节目，村里的叔叔伯伯大都在那儿，他们在地中间挖一个钱眼，再在不远处划一条线，几个人轮转往钱眼里丢硬币（旧时称呼铬币）第一轮包剪锤排序，第二轮靠近钱眼者优先，谁最先把钱投进去周围三虎口内的钱就归谁，被吃了钱的可以继续出钱投，父亲手法好，赢的时候多，我就蹲在边上用帽兜接钱，月亮老高了才回家父亲把我扛在肩头，我把帽兜里的铬币摇得窸窸窣窣响，父亲会一再叮嘱：“不要给晓得，就说我和表叔们冲壳子。”我连连点头，因为父亲总会在帽底留几个铬币给我，那是我的冰棒钱呢！村里有老奶挎着白色冰棒箱叫卖，两分钱一个的硬冰棒，像现在冰箱里形成的冻块，咬的磕特响，听说是冷水做的，三分钱一个的好咬一些，听说是开水冷却一下做的，加了点糖有时还有几颗糯米。我总能摸出几个铬币，得意的像孔乙己似的，排在老奶满是茧口的手上。
而奶奶总会在元宵节的晚上，在汤圆里包几个铬币，说吃出钱的人福气好，几姐妹总是兴奋又忐忑地吃，既盼望有铬币的汤圆在自己碗里，又怕吃急了被钱卡喉咙。
上学后，我就坚决摘下了小红帽，因为那时候舅妈把她做新娘扎头发的粉红色缎带给了我，我要用它扎辫子了，隐约记得，妈妈把我的小红帽放进了她的盖茶箩。
每个人都有一些暖心的记忆，也有一些不能触碰的思念与痛，这些记忆点与后来拥有的财富无关，也与岁月流失无关，它在你血液里生长，你活着它就在。我依旧爱漫田漫坝疯跑，钟爱野草野果，还爱把硬币攒在盒子里，有空摇摇，想那些夜晚在父亲肩上摇出的天籁之声。
深刻体会这些，是家族里大老奶病了，在省外的老大伯赶回来，守护亲之余，总见他往无人居住的老屋去，盯着看竹编泥抹再糊了旧报纸被烟火熏的黑黄的顶棚和斑驳陆离的土墙一遍又一遍，看见他慢慢转过身抬起了衣袖…一个人无论飞多高走多远，都是一步一步走出去，一辈子抹不尽的乡音与乡愁，一生梦里翻腾的老屋，几代人辛劳耕耘的黄土地，那些小时候形成的习惯，好与坏都舍不得改，只会隐忍百感交集，自嘲一句：“我的劣根性。”
再也找不到我的小红帽了，它湮没在时光隧道里，人生起起落落，很多人都不曾放弃，因为我们都一样，曾在母亲的缝衣针下卧享温暖，也曾在父亲肩头掀天俯地，并把生命与爱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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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帽
小红帽是德国童话作家格林的童话《小红帽》中的人物。“小红帽”的故事版本多达一百多个，小红帽最早的结局是被邪恶的野狼吞噬。后来，在格林兄弟笔下，勇敢的猎人杀死大野狼，救出了小红帽。在晚近的版本中，又成了小红帽用剪刀剪破大野狼的肚皮，自己拯救了自己。在某些版本中，小红帽甚至成为充满情欲的性感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