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的奶奶散文
文章来源:沧州文学网 | 2019-08-25
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家就过着很拮据的日子。那个时候我家有六口人,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在生产队里上工,年幼的我和弟弟就只知道玩儿。奶奶不上工,每天守在家里为我们做饭,伺候我们一家人的饭食。
那时的三餐主要以喝粥为主,遇上队里干累活儿,奶奶才可能给全家贴上几个菜饼子。奶奶是熬粥的好手,可因为粮食少,每回在六印铁锅里那滚沸的开水中,金黄的棒子糝总是一个追着一个跑。奶奶说,清汤寡水的,喝饱了尿两泡尿全没了,肚里没食,还怎么干活?这时候奶奶总是往锅里放上两把榆树叶儿,再撒上一撮盐。等粥熬熟了,奶奶就把那个沉重的木头锅盖盖在了锅上。这时候我和弟弟就有盼头了,总是喜滋滋地趴在炕沿上等着挑粥皮喝。(因为灶火挨着炕角)一会儿功夫,奶奶掀开了锅盖。看吧!先是一圈透明的酥脆的粥锅巴粘在了铁锅沿儿上。我和我的双胞胎弟弟便争先恐后地抢着揭锅巴吃。等到把喷香的粥锅巴抢完了,奶奶便习惯地从碗柜里拿出开两个黑瓷碗和两双筷子,开始挑粥皮了。在那一大锅金黄和盈绿相间,不稀也不稠的粥面上,总是浮动着一层软软的乳白色的粥皮。奶奶把粥皮挑起来,分放在两个碗里。每次都是给我那个碗里的多,弟弟那个碗里的少,弟弟撅着嘴,翻着眼,不满意地说,奶奶,你偏心眼儿。奶奶却说,三儿呀,不是奶奶偏心眼儿,你们两个刚一生下来,你二哥就比你弱。你们俩抢奶吃,他总也抢不过你,是你把他那份奶抢着吃了,我能不贴补着他点儿吗?你看你虎头虎脑儿的,你看他瘦得成了麻秸杆儿了……
还记得刚一入学时,奶奶领着我们报名的情景。那天上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我俩跟着奶奶,穿过一个吴姓人家的院子,再向东爬上一个陡峭的小土坡,是一扇小木门——这是学校西边的一个小边门。进了小门,一个胖乎乎的脸上长有疙瘩的宋老师迎接了我们。当奶奶提起我俩的年龄时,宋老师的疙瘩脸上立刻表现出了一脸的无奈。她劝奶奶说,他俩年纪还不够,再长一岁再来吧!这时候奶奶一下子攥住了宋老师的手,近乎屈尊地要求宋老师非收下我们不可。磨了好一阵功夫,年轻的宋老师实在拗不过奶奶的恳求,到底还是答应了奶奶。当时,奶奶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里还闪动着泪花。我知道,奶奶大字不识一个,她最钦佩识文断字的人。她是多么希望我们能早一点读书识字啊!
我自幼在奶奶身边,是和奶奶睡在一个炕上长大的。我总也忘不了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晚上,奶奶总是对着神像念念有词的祷告,我却带着一脸稚气的疑惑问奶奶,奶奶,您总是跪着对它说什么呢?奶奶马上显出一脸神秘的神情,并且很严厉地低声训斥我:小孩子家,不知道的别瞎打听,还不是为了你呀!
在我们家,奶奶是大拿,没有不惧怕她的威严而发怵的。就连平时总是一脸庄重严肃的父亲也不能不对奶奶恭恭敬敬,这也是因为奶奶一生行的正,走的直。奶奶有一个神秘的小柜子,钥匙只有在奶奶自己的衣兜里掖着,别人想看也看不到小柜子里的一切。我知道,尽管在那个食不糊口的年月,奶奶的那个黑漆小柜子里总是放着许多好吃的,自幼身体虚弱的我,没少享受那个小柜子里的美食,比如花生啊,红枣啊。有时候还有对我们来说很是奢侈的蛋糕和苹果,那是我的两个姑姑靠省吃俭用给奶奶买来的,实际上奶奶平时也舍不得吃一口的。
从我最早的记忆开始,奶奶只动手打过我一次。那一次,奶奶真生气了,她用荆条狠狠地抽了我的手掌。因为挨了奶奶这次刻骨铭心的打,从那以后以打工求生,四处奔波的我,尽管囊中羞涩,也从来没有对他人的金钱和财产产生过一丝邪念。
那年夏季的一个傍晚,我放学以后把书包往炕上一扔,便背上背筐,带上镰刀,匆匆地出了门。邻居的伙伴三蛋儿和双儿和我说好了的,我们要去山里摘杏子吃。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三个一出发夕阳就已经下山了,西天边那黝黑的群山也暗的都有些害怕了,橘红色的天幕衬着峰峦的剪影。我们走在田间的土路上,两边是半人高的棒子地。越往西走庄稼也越发显得黑魆魆的,我摘杏子的兴致也越往下减。不知什么时候,黑子(我家养过的一只黑狗)也颠儿颠儿地跟着我跑来了。我站下来犹豫地对三蛋儿和双儿说: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家。其实,我看的出来,此时他们两个想去山里摘杏子的意志也不是那么坚决了。三蛋儿说,这么着,咱们先呆一会儿吧。我们三个分别坐在各自的背筐里犯开了愁。一方面那神秘诱人的大山深处,红透了的,沁香的,软软乎乎的杏子时刻在勾引着我们肚里的馋虫;一方面,天越来越黑了,我们照此走下去,今晚还能回家吗?虽然,双儿一再说,他家在大山里的某个村有一户亲戚,我们可以在他亲戚家住一宿,可若是那样家里大人能不着急吗?黑子默默地蹲在我身边,它的脑袋一转,一对晶蓝色的眼睛像两只小灯笼,在夜幕垂临的傍晚烁烁放光。我是决意要回去了,想着,我背起背筐就往回走。我一走,黑子也赶忙起来挪动了四爪,紧跟在我后面。这时的三蛋儿和双儿也不得不向我投降了,他们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大西山,一边悻悻地跟着我无奈地往回走去——这次的杏子到底还是没能吃成。我们还没等走到村口,从老远就听到我的妈妈和姐姐正一声声地呼唤着我的小名,她们的呼唤声在宁静,深沉的晚上显的异常的清晰,旷远。我一边胆战心惊地答应着,一边急急忙忙加快了脚步。我妈见了我,朝着我好一阵数落。姐姐看到我的背筐子里空空如也,气愤而又担心地对我说,奶奶在家里气大了,你瞅着怎么收拾你吧!这时气人的黑子见到妈妈和姐姐一个劲地亲昵地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死命地扒着妈妈和姐姐的前胸。
我低着头,怯怯地走进正西屋里。奶奶正正襟危坐在她那个宝贝小柜子上,一脸的愠怒,荆条子早已经攥在手里了。我一下子跪在奶奶跟前,自觉地伸出两个手掌来——这是我们家的家法,谁也不敢违抗奶奶的。这次奶奶动了狠心,下死劲地抽打了我。我哭了,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感觉真的受了委屈。打完了,奶奶仍怒气未消地问我:你说说今天为什么这么打你?我仍然往外挤着眼泪,慢吞吞地说,我回来的太晚了,叫你们不放心了。奶奶说,这还不用说,你怎么跟三蛋儿和双儿混到一块去了呢?你不知道他们俩一贯的手潮吗?(在我们家乡一带地方,管小偷小摸的人都叫手潮。)说完,出乎我的意料,奶奶竟一下子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又难过又心疼地对我说,你是我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咱们老霍家几辈子都没拿过别人家一根柴禾棍儿,人家再有那是人家的,咱不眼馋。好孙子,你要记一辈子啊!我使劲地点了点头,永远记住了这次奶奶是为什么这么狠狠地打了我的。接着,奶奶从大衣襟的内衣口袋里掏出来那个神秘的钥匙,打开了她的百宝柜,捧出来一大把哗哩哗啦响的干透了的花生,和一个酱红色的脆甜的苹果给我吃。我不哭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苹果,耐心地咀嚼着,好像生怕一下子把它吃完了似的。
奶奶经常教育我们过日子要珍惜,不要薄福(不知足),粗饽饽辣饼子,只要能吃饱就是烧了高香了,她还常给我们提起闹日本的时候,东躲西藏往山里跑时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以及六零年挨饿的情景。那一年我们村最多的时候一天饿死过八个人,都是用席头子裹着抬出去的,人们都瘦得成了皮包骨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走路扶着墙走。那是因为人们好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野菜饭了,更别说能见到一粒粮食了。我记事起,奶奶总是穿着那一身打着几块补丁的灰布衣裳。
奶奶一辈子默默无闻,她是中国普普通通的庄稼妇女中的一个。可就在那年,奶奶出名了。那是“文革”刚结束后的第二年冬季,北京卫戍区部队某部的一个团野营拉练来到了我们村。一个个活泼开朗的小战士那一身身草绿色的漂亮军装和鲜艳夺目的领章帽徽,一下子使我们立刻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恰好那次我们家的两间小北屋也给号上了,几个战士住到了里面。他们把背包和枪支一放,有的马上拿起扁担,到井台为我们担水去;有的一眼看见了扫帚,抄起来就给扫院子。奶奶则是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她总是抢着为他们干这干那,每天都把屋子给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在当天就给他们生起了煤火炉子。要知道,那时的庄稼人只有到了过年时才可能生几天火,因为差不多家家都买不起煤。我家的那点煤块,还是我的父亲推着独轮车,带着干粮,从一百多里开外的宝水煤矿的废煤渣里捡回来的。每回一去就是七,八天。凛冽的寒风刺骨的疼,父亲带着的白薯干面窝头冻成了石头,咬都咬不动。就这样不知往返了多少次,才攒下了那点煤,也是预备着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烧的。可父亲到底是个孝子,他是打不了奶奶一点主意的。
奶奶的感人事迹不知怎么被营部一个爱好写作的文书知道了,这个年轻的兵蛋子很快把奶奶的那点事撰写成了稿件,连着几天在我们村的高音喇叭里反复地广播,这使得人们都知道了石沟村西头出了个戎冠秀式的子弟兵的好母亲。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我们一天天长大,而奶奶却一天天老去。奶奶晚年,多种疾病缠身,就像风中的蜡烛,一明一灭地摇曳着。后来奶奶又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看到奶奶一声接一声地有时像风暴般的痛苦地咳嗽,我的心像刀绞一般。常年在外打工的我,总想着给奶奶寻求一些治疗哮喘的好药,回来带给奶奶。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个天凝地闭的冬季里一天,我正在天津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忽然接到弟弟寄来的一封加急电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怦”“怦”地跳个不停。平时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展开报笺,正是使我惊魂的六个字:奶奶病危,速回。本来我是打算近几日就回家一次的,挎包里已经买好了奶奶最爱吃的桃酥糕点。可是我亲爱的奶奶却再也吃不到她最疼爱的孙子给她孝敬的美食了。待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中,院子里已经吵吵嚷嚷地聚满了赶来帮忙的乡亲。我分开众人,一个大步跨过去,“扑通”一下子跪在奶奶的灵柩前,失声痛哭……
我的家乡有一条碧澄如练的著名的河流——拒马河,它缓缓淌过华北明珠白洋淀,注入渤海,奶奶的坟墓就葬在拒马河西岸。波澜不惊的拒马河,就像我慈爱的奶奶,时时洗涤着我的心灵,给我勇气,教我上进,也永远激荡着我对奶奶的怀念。
北京曾经有过一位身残志不残的知名作家叫史铁生的,他写过一篇获奖小说《奶奶的星星》,他把他故去的奶奶想象成夜空中一颗耀眼的星星。我想,在广袤无垠的璀璨星河中,哪一颗星星又是我的奶奶呢?
可以肯定的是,在外四处辗转的我,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喝上一碗像奶奶熬得那样粘稠,香甜的榆叶棒子糝粥了……
(我的奶奶赵国芝,生于1921年,卒于1985年,终年64岁)
完稿于2014年 月8日
共 415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读着,让人生出很多的感动,奶奶这位老人的形象在文中跃然纸面。她慈爱又勤劳,严厉又善良。分粥皮时对“我”的偏袒,写出了老人对身体柔弱的孙子的疼爱;屈尊苦求老师收下孙子的举动,蕴含着对孙子的厚望;毫不留情的鞭打又如何不展示奶奶对孙子的爱的严格?而奶奶为战士生煤火,毫不吝啬父亲费劲千辛万苦弄来的煤的举动,更展示了她爱的博大!文章饱含真情,字里行间饱含着对奶奶深深的爱戴,而奶奶离世让“我”无法尽孝,更让这份怀念之疼演绎到极致。读到结尾,让人心变得潮湿起来,那一句“在外四处辗转的我,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喝上一碗像奶奶熬得那样粘稠,香甜的榆叶棒子糝粥了……”让笔者的心泪雨涟涟。全文贯穿着爱的主线,那些生动的爱的细节,不管是慈祥的宠爱还是严厉的鞭笞,都那么触动心扉。真情美文,感动人心,推荐赏阅。【:风逝】
1楼文友: 10:05:15 看到那一句 我亲爱的奶奶却再也吃不到她最疼爱的孙子给她孝敬的美食了。 笔者的泪如泉奔涌。
问好作者,愿流年安好,写作快乐!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1楼文友: 11:22: 谢谢老师的点评!
2楼文友: 11:58:29 谢谢风逝老师的点评!你们默默奉献,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品行,让学生感动并永远铭刻于心!
楼文友: 22:54:15 樵夫哥,读了你的文字,总能被你的质朴无华的文气所氤氲。犹如变戏法一样,即便是描述一个年代久远的人物,也能被你的充满个性的人物语言给读者送到眼前,产生很强烈的画面感 有个性的文字才有生命,这句话我觉得送给你恰如其分 还有你遣词造句的功夫也是相当的考究,一些动词的运用,不仅鲜活了人物形象,其实咀嚼起来够劲道 其实你真的很擅长洞察读者的内心,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所以当我们被你的质朴而又充满个性的文字道出我们心里所想所感的时候,你只是那么轻轻的一点,我们就被你的四两拨千斤给俘虏了 想不感动都不成啊!真的是佩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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